“不……不可能!”一個年輕人激動地喊道。
“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就是!你一定是搞錯了!你不是神仙嗎?你快想想辦法啊!”
“對!你是活神仙!你一定能破了這個詛咒!”
他們不願相信。
或者說,不敢相信。
他們寧願相信,是那條河里,還有更厲害的妖怪。
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命運,從一出生,就被人寫好了。
“陳師傅……”老李頭的嘴唇,在哆嗦。
“您說的……可是真的?”
我沒有回答他。
我只是反問了一句。
“李村長,你們村里,這些年,有沒有人……離開過村子,去外面闖蕩的?”
老李頭愣住了。
周圍的村民,也都愣住了。
人群中,一個中年婦女,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兒子……我兒子阿強!”
“十年前,他說要去城里打工,賺錢給我養老……可他剛走出去沒幾天,就……就傳來了噩耗!”
“工地上的人說,他是從腳手架上,失足摔死的!”
她這麼一哭,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
“還有我家的二牛!也是!去外面當兵,新兵訓練,好端端的,就突發心梗,人就沒了!”
“我女兒……嫁到了鄰村,結婚不到一年,就得了怪病,怎麼也治不好……”
一個個塵封的,被當做“意外”和“不幸”的往事,被重新翻了出來。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比剛才被黑雨腐蝕,還要深刻的恐懼!
他們發現了一個,被他們忽略了幾十年的,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下河村的人,但凡是想離開這片土地的。
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他們不是不死。
他們只是,不能死在外面。
他們的命,他們的魂,都屬于這片土地。
生,是這里的人。
死,也必須是這里的鬼!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老李頭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絕望,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比肉體的痛苦,更可怕的,是精神的崩潰。
當你知道,你的命運,你子孫後代的命運,都只是一個無法掙脫的牢籠時,那種無力感,足以摧毀一切。
“那我們……該怎麼辦?”
“難道我們,就真的要一輩子,被困死在這里嗎?”
“神仙!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黑壓壓的人群,再次朝著我,跪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敬畏,也不是崇拜。
而是,溺水之人,抓向最後一根稻草的,本能。
我看著他們,心里,五味雜陳。
救他們?
我怎麼救?
連對方是什麼東西,藏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引以為傲的《天工開物•陰陽卷》,在那種“規則”層面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這已經超出了“術”的範疇。
這是“道”的碾壓。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眼中的光,都快要熄滅了。
我才緩緩地,開了口。
“我救不了你們。”
三個字,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但是……”
我話鋒一轉。
“我或許,可以試著……打破這個規矩。”
我抬起頭,看著村子深處的方向。
“帶我去你們村的祠堂。”
“如果真有詛咒,那源頭,一定就在那里。”
祠堂。
這兩個字,從我嘴里說出來,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老李頭渾身一顫,那張本就血肉模糊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比死亡還要深刻的恐懼。
“陳……陳師傅……那里……去不得啊!”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里是禁地!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除了每年的大祭,誰都不能靠近!”
“是嗎?”
我沒有理會他的哀求,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那些同樣滿臉驚恐的村民。
“你們的命,都要沒了。”
“還在乎什麼狗屁規矩?”
我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是啊。
都要死了。
規矩,還有什麼用?
短暫的死寂之後,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絕望,是最好的催化劑。
“我……我帶您去!”
老李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癱在地上,用一種認命的語氣說道。
在幾個年輕人的攙扶下,老李頭顫顫巍巍地在前面帶路。
我和林婉,跟在後面。
整個村子,都動了起來。
浩浩蕩蕩的人群,跟在我們身後,像是一群即將走上刑場的囚犯,要去面見最後的審判官。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我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村子。
越看,心里越是發寒。
這個村子,很不對勁。
從風水布局上看,下河村的選址,其實非常好。背山面水,藏風聚氣。
可村里的房屋,建造得卻極為古怪。
所有的房子,都不是坐北朝南,而是統一朝著一個方向——村子最深處,也就是祠堂所在的方向。
那是一種……朝拜的姿態。
仿佛整個村子,就是一個巨大的法壇。
而所有的村民,都是獻給法壇的……祭品!
更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另一件事。
我走了這麼久,穿過了大半個村子。
我看到了老人,看到了中年人,看到了孩子。
但我發現了一個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細節。
這個村子里的老人,數量,太多了!
而且,他們的年紀,似乎都停留在了某一個階段。
就像老李頭,我第一次見他,他就是這副七八十歲的模樣。
村里其他的“老人”,也大都如此。
他們有皺紋,有白發。
但他們的身上,缺少一種真正的,屬于風燭殘年的暮氣。
他們更像是……被時間定格了。
還有。
我沒有在村里,看到任何一座新墳。
按理說,這麼大的一個村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年到頭,總該有幾場喪事。
可這里,沒有。
一路上,我只看到了幾座零星的,一看就有些年頭的孤墳,掩映在山腳的雜草里。
那些墳,是屬于誰的?
那些在外面“意外”死去的村民,他們的尸骨,運回來了嗎?
埋在哪里?
一個個疑問,在我腦子里瘋狂地盤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