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龕是木制的,雕刻著無數扭曲的人臉,那些人臉,表情各異,有痛苦,有哀求,有麻木,有狂喜……
仿佛,將世間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雕刻在了上面。
神龕的前方,是一張同樣巨大的供桌。
供桌上,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已經積滿了灰塵的香爐。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沒有牌位。
一個都沒有。
這座所謂的“祠堂”,根本就不供奉任何祖先!
神龕之上,垂落著一張巨大的,暗紅色的簾布,將神龕里的東西,遮擋得嚴嚴實實。
所有的黑氣,所有的惡意,所有的瘋狂低語……
源頭,都在那張簾布的後面!
“陳……陳小七……”
林婉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我感覺……那後面有東西……在看我們……”
我當然知道。
從我們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覺到,一道充滿了貪婪和惡意的目光,就落在了我們身上。
那目光,仿佛要將我們的血肉,連同靈魂,都一起吞噬。
我沒有理會那道目光。
我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張暗紅色的簾布上。
我能看到。
那簾布的材質,不是絲,也不是麻。
那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仿佛還帶著生命質感的,詭異的“布料”。
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幅圖。
一棵參天大樹。
樹上,沒有葉子,而是掛滿了一具具,被藤蔓捆綁著的人類尸體。
樹下,跪滿了密密麻麻的,正在虔誠叩拜的人群。
我的心,猛地一沉。
血脈中,《天工開物•陰陽卷》的傳承記憶,瘋狂地翻涌!
一個古老的,禁忌的名字,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人牲古樹!
這是上古邪祀中,最為歹毒的一種!
以活人為祭品,獻祭給邪神,換取力量或滿足某些願望!
這圖上畫的,就是一場血腥的獻祭!
而這張簾布……
我終于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麼布!
那是……被完整剝下來的人皮!
是用無數張人皮,以某種秘法,拼接鞣制而成的!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從我的胸腔,直沖天靈蓋!
“裝神弄鬼!”
我爆喝一聲,再也無法忍受!
我松開林婉的手,一個箭步沖到供桌前,伸手,就抓住了那張人皮簾布的下擺!
“給我……滾出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下一扯!
“嘩啦——”
那張巨大的人皮簾布,被我硬生生地,從神龕上,扯了下來!
簾布之後,神龕之中的景象,終于,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看清那東西的瞬間。
饒是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還是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那不是什麼神佛雕像。
那是一個……高達三米,用無數的泥土、枯枝、還有風干的血肉,拼接、捏合、塑造而成的……人形怪物!
它的身體,像是一棵扭曲的古樹。
四肢,是糾纏在一起的,如同毒蛇般的樹根。
它的身上,沒有皮膚,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干涸的,暗紅色的……泥土。
那泥土里,還夾雜著無數細碎的,屬于人類的骨骼和毛發!
而它的頭!
它沒有五官!
只有一張,從額頭一直咧到下巴的,巨大無比的嘴!
嘴里,沒有牙齒。
而是長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觸手般,還在微微蠕動的……肉芽!
這,就是下河村世世代代,供奉的“老祖”!
這,就是那個將整個村子,都變成牢籠的……邪神!
這東西,就是下河村的“老祖”?
這怪物,就是詛咒的源頭?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怪物,仿佛也從被揭開簾布的驚愕中,回過了神。
它那張只有嘴的“臉”,正對著我。
我感覺不到它的視線,但我能感覺到,它的“意識”,像無數黏膩的觸手,包裹住了我。
緊接著,一股龐雜、混亂、充滿了血腥味的記憶,強行灌入了我的腦海!
轟!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百年前的下河村。
這里,瘟疫橫行,十室九空。
村民們在絕望中,從山里,挖出了一個古老的,刻著詭異花紋的石盒。
他們打開了石盒。
石盒里,沒有金銀財寶,只有一卷發黃的獸皮,和一小撮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五色泥土。
獸皮上,記載著一個瘋狂的儀式。
一個與邪神,簽訂契約的儀式!
以“不老”為誘,以“自由”為價!
村民們,選擇了接受。
他們用那撮五色泥土為核心,混合了村里死于瘟疫的,第一批死者的血肉和骨灰,捏造了這具丑陋的“神像”。
他們,親手創造了他們的“老祖”!
契約,成立了。
從那天起,下河村的人,獲得了“恩賜”。
他們不再輕易生病,壽命被大大延長,幾乎所有老人,都能活到近百歲。
但代價,也隨之而來。
他們的靈魂,被綁定在了這片土地上。
任何試圖離開村子的人,都會在“規則”之下,以各種“意外”的方式,暴斃而亡!
而他們死後,靈魂會被這片土地禁錮。
尸體,則有一個統一的歸宿。
斷龍河!
我看到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在夜深人靜之時,被他們的親人,悄悄地,沉入漆黑的河底。
沒有葬禮,沒有墳墓。
因為,他們不算真正的“死亡”。
他們的血肉,他們的怨氣,他們的靈魂,都將化為養料,通過這條斷龍河,源源不斷地,輸送回祠堂,供給這尊“老祖”!
而這尊“老祖”,則用這股力量,維持著整個詛咒的運轉。
這是一個完美的,血腥的,自我循環!
村里無新墳,死人不見尸!
我之前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那頭水妖,根本不是什麼關鍵。
它只是一個被這里的濃郁怨氣,吸引來的小角色。一個恰逢其會,被推出來當替罪羊的倒霉蛋。
真正的恐怖,一直都藏在這里!
藏在這座,由全村人,用祖先的尸骨和後代的自由,共同構建的,血肉囚籠之中!
“原來……是這樣……”
我喃喃自語,一股寒氣,從脊椎骨,涼到了後腦勺。
“呵呵……呵呵呵……”
一個嘶啞、尖銳,仿佛無數人聲重疊在一起的笑聲,直接在我的腦海中響起。
是那個怪物!
它在笑!
“渺小……的……術士……”
“你……看到了……”
“這……是……恩賜!”
“永恆……的……安寧!”
它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加入……我們……”
“獻上……你的……血肉……”
“你……將……得到……永生……”
我身後的林婉,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的瞳孔,開始渙散,仿佛正在被那聲音,拖入無邊的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