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
吳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就跳了起來,護住自己的櫃台。
“小子我告訴你,別亂動!這可都是吃飯的家伙,踫壞了你賠不起!”
我壓根沒理他。
我的腦子里,此刻只有《天工開物•陰陽卷》中,關于“安宅”和“送魂”的無數工法和圖紙。
泥瓦匠的手段,從來都不只是簡單的鎮壓和誅殺。
真正的宗師,能用一磚一瓦,安撫一方水土。
能用一尺一寸,度化滿門亡魂。
爺爺說過,泥瓦匠造的是房子,更是“家”。
一個能讓活人安心,讓死人安息的家。
我之前,全想錯了。
對付劉承業,靠的是雷霆手段。
但對付王建國這一家三口的亡魂,需要的,是慈悲心腸。
“朱砂,要陳年的,陽氣最足的那種。”
我一邊翻找,一邊頭也不回地報著名。
“墨斗,彈線要用浸過黑狗血的麻線。”
“還有雷擊木,越大越好,我要用來做鎮壇的法樁!”
吳德听得眼皮直跳。
“你小子是真敢開口啊!”他一把拉住我,“陳年朱砂?那玩意兒按克賣,比黃金還貴!還黑狗血麻線,現在上哪兒給你找純種黑狗去?雷擊木?我這兒就一塊,是準備留著給自己打棺材板的!”
他一臉肉疼,那小氣的樣子,好像我不是在要材料,而是在割他的肉。
“少廢話。”我甩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是想讓我空著手去,被那一家三口的怨氣撕了,還是想看我把劉承業布的局,給他攪個天翻地覆?”
吳德被我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那雙小眼楮在我臉上轉了半天,最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咬牙。
“媽的,算老子倒霉!”
他罵罵咧咧地走到里屋,在一堆雜物里翻箱倒櫃。
很快,乒乒乓乓一陣響動後,他抱著一個滿是灰塵的木箱子走了出來。
“砰”的一聲,箱子被他扔在地上。
“都在這里了,省著點用!這可是老子大半輩子的家當!”
我打開箱子。
一股混雜著木香和奇異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
箱子里,分門別類地放著各種家伙。
一塊巴掌大的暗紅色朱砂,色澤深沉,一看就不是凡品。
一個造型古樸的木制墨斗,上面還刻著細密的符文。
最顯眼的,是一截手臂粗細,通體焦黑,卻隱隱泛著紫光的木頭。
雷擊木!
而且是經過雷火淬煉,陽氣內斂的極品!
有了這些東西,我的把握,至少大了五成。
“光有這些,還不夠。”
就在我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吳德卻又開了口。
他靠在櫃台上,點了一根煙,恢復了那副老神棍的德行。
“你要‘安宅送魂’,就得知其根,解其怨。”
“你知道那王建國一家,為什麼怨氣那麼重,死活不肯走嗎?”
我愣住了。
我只知道他生意失敗,壓力過大,殺了妻兒後自殺。
可這背後的“執念”究竟是什麼,我確實不知道。
“泥瓦匠的活,不是光有力氣就行。”吳德吐出一口煙圈,“得用腦子。”
“你得找到他們一家三口心里的那個‘結’,然後,把它解開。”
“不然,你就算建個金鑾殿把他們供起來,他們也安息不了。”
我沉默了。
吳德說的沒錯。
我只想著怎麼布陣,怎麼做法,卻忽略了最根本的東西。
“去哪兒查?”我問。
“查?”吳德嗤笑一聲,“這種陳年舊事,警察局的檔案里都未必有。但總有些老鼠,活在陰溝里,什麼都知道。”
說完,他拿出那部老年機,慢悠悠地翻找著號碼,撥了出去。
“喂,老鼠嗎?”
“我,吳德。”
“少廢話,給你個活兒,干不干?”
“五年前,藍灣別墅,王建國一家滅門的案子。我要知道,他當年生意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記住,我要听的不是報紙上的屁話,是爛在肚子里的實話。”
“半小時,到我店里來。價錢?你來了就知道了。”
說完,他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我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老狐狸,嘴上說著不管我,卻又一次次地給我鋪路。
他就像一個嚴厲的師父,一邊把我踹下懸崖,一邊又在崖底給我備好了繩索。
不到半小時。
德運軒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個瘦小枯干,穿著不合身西裝,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男人,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他一雙小眼楮滴溜溜地亂轉,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機警和猥瑣。
“德……德爺?”他看到吳德,立刻點頭哈腰,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
“廢話少說。”吳德指了指我對面的椅子,“坐。”
“這位是……”老鼠看了一眼我,眼神里帶著詢問。
“我佷子。”吳德隨口說道,“你跟他說就行。”
老鼠立刻會意,沖我討好地笑了笑。
吳德從櫃台底下摸出五張紅票子,拍在桌上。
“說吧。說得好,這錢是你的。說得不好……”吳德的眼神冷了下來,“你知道我的手段。”
老鼠看到錢,眼楮都直了,連忙點頭如搗蒜。
“德爺您放心!在省城,就沒有我‘包打听’不知道的事兒!”
他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開始講述那段被塵封的往事。
“德爺,陳少爺,外面的人都說,王建國是炒股破產,精神失常。那都是放屁!”
“王建國那個人,我熟!為人仗義,腦子也活,是做建材生意起家的。五年前,他生意做得正紅火,不知道怎麼就搭上了劉承業那條線。”
劉承業!
我和吳德對視了一眼。
“那時候,劉承業的承業集團還沒現在這麼大。他當時在搞一個項目,資金缺口很大,就想到了一個損招——非法集資。”
“他給王建國畫了個大餅,說只要王建國能幫他拉來投資,項目成功之後,就分給他三成的干股!”
“王建國信了。他那個人,重情重義,把劉承業當成了貴人。他不僅把自己全部身家投了進去,還發動自己所有的親戚朋友,湊了一大筆錢,全都給了劉承業。”
老鼠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