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捏著那張紙條,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耍我!
這個老神棍,從頭到尾都在耍我!
他明知道那個女富婆是個不听勸的蠢貨,明知道她背後的因果復雜,還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就是想看我出丑!想看我焦頭爛額,想看我被現實踫得頭破血流!
“吳德!”
我低吼著,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燒成灰燼。
我轉身就想沖進里屋,把他從床上揪起來,問問他到底安的什麼心!
“吱呀——”
就在這時,里屋的門,開了。
吳德穿著一條大花褲衩,趿拉著人字拖,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他睡眼惺忪,頭發亂得像個雞窩,看到我,還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喲,回來了?”
他那副樣子,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仿佛櫃台上那張嘲諷意味十足的紙條,根本不是他寫的一樣。
我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吳德走到櫃台前,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說道,“事兒辦完了?”
“你!”
我終于擠出一個字,聲音都因為憤怒而沙啞。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我把那張紙條狠狠拍在櫃台上,“你知道那個女人不會听我的!你故意讓我去踫釘子!”
“對啊。”
吳德的回答,雲淡風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在說一件“今天天氣不錯”的小事。
我徹底懵了。
我準備了一百句質問他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竟然……就這麼承認了?
“為什麼?”我無法理解。
“小子,你太順了。”吳德終于抬起頭,那雙小眼楮里,閃爍著與他懶散外表完全不符的精光。
“三爺把你護得太好,讓你覺得這天底下所有事,都該順著你的心意來。”
“你以為你學了點本事,就能橫著走了?你以為你救人,別人就得知恩圖報,對你言听計從?”
他冷笑一聲。
“我告訴你,這世上最多的,就是你姑姑那樣的蠢貨。你救她,她還以為你要害她。你跟她說真話,她反倒覺得你是騙子。”
“這一課,我不讓你去踫踫壁,你永遠學不會。”
我沉默了。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一半的怒火。
雖然難听,但卻是事實。
那個女富婆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那個關公像,根本就是假的!”我不甘心地說道,“它非但沒用,還激怒了那個小鬼,差點害死她!”
“誰說那是假的?”
吳德突然反問。
“啊?”我一愣。
那不是我用普通泥巴捏的嗎?怎麼就不是假的了?
“你小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了?”吳德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我的心口。
“你是泥瓦匠,‘天工’傳人。你的血,你的氣,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你親手捏出來的東西,哪怕用的是路邊的爛泥,只要渡入了你的氣,它就不是凡物!”
吳德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你那尊關公像,雖然粗糙,但里面蘊含著你最純正的‘奠基’陽氣。那股氣,對付不了小鬼背後的劉承業,但鎮住區區一個凶宅的怨氣,綽綽有余。”
“我讓你把關公像給她,根本就不是為了抓那個小鬼!”
“而是為了鎮住那棟房子里,真正的‘主人’!”
我腦子里“轟”的一聲。
真正的“主人”?
“王建國一家三口?”我脫口而出。
“孺子可教。”吳德贊許地點了點頭。
“那棟房子,怨氣最重的,從來都不是那個被養起來的小鬼,而是那一家三口的亡魂!小鬼只是外來的強盜,他們才是地主!”
“你那個關公像一放進去,純陽之氣鎮宅,那一家三口的怨魂被壓制,自然就安分了。所以你姑姑才會覺得‘沒事了’。”
“後來小鬼被你的‘問路石’激怒,沖撞了關公像,破了陽氣。那一家三口的怨氣沒了壓制,又被小鬼的陰氣一沖,兩股邪氣混在一起,能不更凶嗎?”
吳德三言兩語,就將所有的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
我呆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是這樣?
我那個隨手捏的假貨,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我不是騙子……我才是真正的大師?
這反轉,來得太快,讓我一時間難以接受。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我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早說了,你還學得會嗎?”吳德白了我一眼,“再說了,老子只是個賣東西的,動動嘴皮子還行。超度亡魂這種事,我可不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里帶著一絲玩味。
“這種事,是你這個正兒八經的泥瓦匠傳人該干的活。”
“你爺爺沒教過你,怎麼‘安宅’,怎麼‘送魂’嗎?”
安宅!
送魂!
這兩個詞,像兩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我當然學過!
爺爺教我泥瓦活的時候,講得最多的,不是如何砌牆,如何抹灰。
而是如何看穿一棟房子的“氣”,如何安撫宅子里的“靈”,如何將那些無處可去的孤魂,送入輪回。
泥瓦匠,造房子,是為活人造一個家。
安宅送魂,是為死人尋一個歸宿。
這才是泥瓦匠傳承的根本!
我一直糾結于如何對付劉承業,如何報仇,卻忘了自己最擅長的是什麼。
吳德這個老狐狸,他不是在耍我。
他是在逼我!
逼我扔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逼我回歸泥瓦匠的本心,用我自己的手段,去解決眼前的問題!
“我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之前所有的憤怒、憋屈、迷茫,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
吳德看著我,那雙小眼楮里,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想明白了?”
“嗯。”
“那打算怎麼做?”
“劉承業的仇,要報。但不是現在。”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要先解決那棟宅子。”
“我要讓王建國一家三口,入土為安。”
“然後,再把那棟宅子,改成一個送給劉承業的囚籠!”
這,才是我陳小七該干的事!
“好小子,有三爺當年的風範了!”吳德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我沒有理會他的吹捧。
我走到櫃台後面,開始翻箱倒櫃。
“你干嘛?抄家啊?”吳德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
“別廢話!”我頭也不抬地說道。
“朱砂,墨斗,雷擊木,百年桃木劍……你這里最好的家伙,都給我拿出來!”
“我要開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