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水瞬間淹沒了沈墨深的口鼻,刺骨的寒意讓他幾乎窒息。他拼命掙扎著浮出水面,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潮濕腥咸的空氣。
    身後狹窄的通道里,追兵的呼喝聲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隱約透了過來。他顧不上多想,只能憑借求生的本能,奮力向暗河下游的方向游去。
    水流湍急,冰冷刺骨。沈墨深不諳水性,只能勉強保持頭部浮在水面,四肢胡亂地劃動著,被水流裹挾著向前沖去。黑暗籠罩著一切,只有耳邊嘩嘩的水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廝殺聲,證明著他仍在人間。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體力在迅速流失,寒意如同無數根鋼針扎進骨髓。就在他意識即將模糊之際,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是出口嗎?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光亮的方向掙扎而去。光亮越來越近,似乎是一個洞口。水流在這里變得更加湍急,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沈墨深被水流猛地一推,身不由己地沖出了洞口!
    噗通!
    他重重地摔進一個相對開闊、水流平緩許多的地下河灣。月光從頭頂一處坍塌的岩縫中灑落,勉強照亮了周圍的環境。這里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河水在此匯聚成潭,四周是嶙峋的鐘乳石。
    沈墨深狼狽地爬上岸,癱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他環顧四周,除了水聲和滴水聲,一片死寂。暫時安全了。
    但他不敢放松警惕。那個給他扔紙團指引生路的神秘人是誰?是敵是友?這條暗河通向哪里?顧驚弦他們怎麼樣了?
    他掙扎著坐起身,檢查了一下身體。除了幾處擦傷和凍得發僵,並無大礙。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找到顧驚弦,或者至少確定自己的位置。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仔細觀察這個溶洞。河灣的一側,似乎有一條人工開鑿的、向上延伸的石階,石階盡頭隱約可見一扇虛掩著的厚重木門。
    有門?難道這里通向另一個秘密據點?
    沈墨深心中警鈴大作。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階,屏住呼吸,側耳傾听門後的動靜。門後一片寂靜。
    他猶豫片刻,深知冒險,但此刻別無選擇。他輕輕推開木門,一股混合著陳舊灰塵和特殊香料的氣味撲面而來。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石砌甬道,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瓖嵌著一盞昏黃的長明燈。甬道盡頭,似乎通往一個更大的空間。
    沈墨深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沿著甬道向前走去。越往里走,那股特殊的香料氣味越發濃郁,還隱隱夾雜著一種……誦經聲?
    他走到甬道盡頭,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殿堂,殿堂中央供奉著一尊詭異的雕像——那並非任何已知的神佛,而是一尊通體暗紅、面容扭曲、似哭似笑、跌坐于血色蓮台之上的菩薩像!菩薩的雙眼,是用某種漆黑的寶石瓖嵌,在幽暗的光線下,仿佛能攝人心魄。
    雕像前,香火繚繞,幾個身著暗紅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正跪拜在地,低聲誦念著晦澀難懂的經文。整個殿堂充滿了邪異而壓抑的氣氛。
    血色菩提!沈墨深心中巨震!這里竟然是“菩提血”組織的一處秘密祭壇!規模遠比長春宮那個臨時法壇要宏大和正式得多!
    他躲在甬道出口的陰影里,心髒狂跳。必須立刻離開!將這個消息告訴顧驚弦!
    然而,就在他準備悄悄後退時,腳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塊松動的石子。
    “咕嚕嚕——”
    石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堂中顯得格外刺耳!
    誦經聲戛然而止!所有紅袍人猛地抬起頭,冰冷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沈墨深藏身的陰影!
    “有外人闖入!”一個沙啞的聲音厲聲喝道!
    沈墨深暗叫不好,轉身就想跑!但已經來不及了!兩名紅袍人身形如鬼魅般閃動,瞬間堵住了他的退路!其余人則緩緩圍攏上來,將他困在中間!
    二
    地面上,北郊采石場的戰斗已接近尾聲。
    皇城司的精銳在顧驚弦的帶領下,以雷霆之勢攻入了礦洞深處。漕幫的打手雖然凶悍,但終究不是正規軍的對手,很快便被擊潰,死的死,降的降。
    顧驚弦心急如焚,一路殺到最里面的牢房區,卻只發現空蕩蕩的牢房和地上那灘尚未干涸的積水,以及那個被撬開的洞口!
    “沈墨深!”顧驚弦沖到洞口邊,朝著黑暗的深處呼喊,回應他的只有空洞的回音和水流的嘩嘩聲。
    “大人,下面好像是條暗河!”一名親兵探查後回報。
    顧驚弦沒有絲毫猶豫︰“找!順著暗河的方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立刻分派人手,一部分清理戰場,押送俘虜,另一部分則尋找可能的暗河出口,同時派人回城調集更多人手和熟悉地下水域的工匠。
    他親自帶著幾名最得力的手下,找到了一處疑似暗河泄水口的狹窄裂縫。顧驚弦不顧身份,拔出長劍,便要帶頭鑽進去。
    “大人!危險!讓屬下先行!”親兵急忙阻攔。
    “讓開!”顧驚弦語氣不容置疑,“他若有事,我拆了這金陵城!”話音未落,他已俯身鑽入了那黑暗潮濕的裂縫之中。親兵們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暗河之中,水流冰冷,前途未卜。顧驚弦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沈墨深,你一定要等我!
    三
    地下祭壇中,沈墨深被幾名紅袍人死死按住,押到了那尊血色菩提像前。
    一個看似為首的紅袍人走上前來,掀開了兜帽,露出一張蒼白而陰鷙的中年人臉龐。他打量著沈墨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沈墨深?沒想到,你竟能摸到這里來。看來,朱貴那個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
    沈墨深心中凜然,對方竟然認識他!“你們就是‘菩提血’?你們想干什麼?”
    那紅袍人陰冷一笑︰“干什麼?自然是迎接‘尊者’法駕,完成‘花開’聖典!至于你……”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觸到沈墨深的臉頰,“你這雙眼楮,據說能看透虛妄?正好,可以用來做祭品,獻給菩提尊者,助他早日睜開法眼,看清這污濁世間!”
    沈墨深渾身一寒,奮力掙扎,卻無濟于事。
    “帶下去!嚴加看管!三月初三,準時行刑!”紅袍首領下令。
    沈墨深被粗暴地拖向祭壇側後方的一間石室。在經過一尊燭台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燭台底座上,刻著一個極其細微的、與之前牢房中看到的、以及那枚銅錢上完全一致的烙印符號!
    這個符號,果然無處不在!它不僅是標記,更可能是一種……信仰的圖騰?
    他被扔進石室,石門轟然關閉,再次陷入黑暗。絕望如同潮水般涌來。三月初三……祭品……他還有機會嗎?
    就在他心沉谷底之時,石室上方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瓦片挪動的聲響。緊接著,一絲微弱的月光透了進來。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沈先生……別出聲……是我……”
    沈墨深猛地抬頭,借著那絲月光,他看到了一張有些眼熟的臉——是那個在鬼市被他們抓住、後來又神秘死亡的藥材攤主王五身邊的那個……小徒弟?!他當時不是應該已經……
    那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迅速扔下一根繩索,低聲道︰“快!抓住繩子!我拉你上來!顧大人他們就在外面!”
    希望,在絕境中再次點燃!沈墨深沒有絲毫猶豫,抓住繩索,奮力向上攀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