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深是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刺骨的寒意中恢復意識的。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四周是粗糙的岩石牆壁,頭頂有水滴不斷滲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匯成一小灘渾濁的水窪。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水腥氣,還有一種……熟悉的、苦澀腥氣的藥味,與鬼市王五身上、咅@置氐樂械鈉 度緋 徽蕖 br />
這是一處地下洞穴,陰暗潮濕,唯一的光源來自鐵柵欄門外過道上搖曳的一支火把。他被反綁著雙手,扔在冰冷的石地上,嘴里塞著破布。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小巷,偷襲,刺鼻的氣味……是漕幫的人?還是“菩提血”的殺手?
他掙扎著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仔細打量這個牢房,空間不大,除了他空無一物。但石壁上有幾道深刻的劃痕,像是有人用尖銳石塊反復刻畫留下的。他湊近些,借著微弱的光線辨認——那劃痕組成的,赫然是一個殘缺的圓圈,內部有三個模糊的點!
又是那個烙印符號!這里果然是“菩提血”的一處巢穴!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鐵柵欄門被嘩啦一聲打開,兩個膀大腰圓、面目凶狠的漢子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將沈墨深架起,拖出了牢房。
他被帶到一個稍大些的洞窟中。這里顯然經過修整,中央擺著一張虎皮椅,四周站著幾個勁裝漢子,眼神不善。虎皮椅上坐著的,正是漕幫三當家,“笑面虎”朱貴。他依舊穿著那身綢衫,手里把玩著那尊半尺高的血玉菩提,臉上掛著那副標志性的、卻毫無溫度的笑容。
“沈先生,久仰大名啊。”朱貴的聲音帶著一種虛偽的熱絡,“沒想到,咱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沈墨深嘴里的破布被扯掉,他咳了幾聲,冷冷地看著朱貴︰“朱三爺,漕幫什麼時候干起綁票的勾當了?”
朱貴呵呵一笑,撫摸著血玉菩提光滑的表面︰“沈先生是聰明人,何必裝糊涂?你打听漕幫,打听我朱貴,不就是沖著‘那件事’來的嗎?皇城司的顧指揮使,動作可真快啊。”
他站起身,踱到沈墨深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馮保那個廢物,栽了也就栽了。但‘尊者’的法諭,不容有失。三月初三,‘花開’之時,誰也別想阻攔。”
“花開?”沈墨深心中急轉,面上卻不動聲色,“什麼花?在哪兒開?”
朱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沈先生,別套我的話。你是個有價值的人。顧驚弦看重你,卓雲帆是你師兄……你知道很多我們感興趣的事情。”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告訴我,顧驚弦到底查到了哪一步?卓雲帆那個叛徒,還知道些什麼?”
沈墨深心中冷笑,原來綁架他,是為了拷問情報。“我若不說呢?”
朱貴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狠︰“那就別怪朱某人不講情面了。這地牢里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他拍了拍手。
兩名手下押著一個渾身傷痕、奄奄一息的人走了進來。沈墨深定楮一看,心頭猛地一縮——竟是那個給他提供消息的舊書鋪老周!
老周看到沈墨深,渾濁的眼楮里滿是驚恐和愧疚,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看到了嗎?”朱貴陰惻惻地說,“這就是多嘴的下場。沈先生是體面人,不想連累無辜吧?也不想自己變得和他一樣吧?”
沈墨深看著老周的慘狀,怒火中燒,卻強自壓下。他知道,此刻硬抗無用,必須拖延時間,尋找脫身之機。
他深吸一口氣,裝作屈服的樣子,低聲道︰“顧驚弦……他確實在查漕運,重點就是三月初三。但他具體掌握了多少,我不清楚。卓雲帆……他傷得很重,什麼也沒說。”
朱貴眯起眼楮,似乎在判斷沈墨深話里的真假。“不夠,沈先生,這點消息可不夠買你的命,也不夠買這老頭的命。”
就在這時,一名手下匆匆進來,在朱貴耳邊低語了幾句。朱貴臉色微變,隨即又恢復如常,揮揮手讓手下將老周拖了下去。
他重新看向沈墨深,臉上又掛起了那令人厭惡的笑容︰“看來,你的顧大人動作比我想的還快。不過沒關系,他找不到這里的。沈先生,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說完,他示意手下將沈墨深重新押回牢房。
二
皇城司衙署,已是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如鐵。
顧驚弦面前攤著一張金陵城及周邊的詳細輿圖,上面已經被朱筆圈出了數個重點區域——都是根據沈墨深失蹤前從老周那里得到的碼頭貨棧信息,以及皇城司暗探後續排查出的可疑地點。
“大人,城南廢棄的義莊、城西黑水碼頭的地下貨倉、還有北郊的采石場舊礦洞,都發現了近期有人頻繁活動的痕跡,守衛森嚴,無法靠近細查。”一名暗探頭目稟報。
“朱貴今日午後便離開了漕幫總舵,行蹤不明。其心腹骨干也大多消失。”另一人補充道。
顧驚弦的目光死死盯住輿圖。沈墨深一定被關在其中一個地方。但具體是哪里?貿然強攻,若選錯目標,不僅打草驚蛇,更可能危及沈墨深性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都是煎熬。顧驚弦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將所有線索碎片拼湊分析︰氣味(藥味、潮濕)、地點(偏僻、地下)、朱貴的謹慎性格……
突然,他目光鎖定在北郊的采石場舊礦洞!那里遠離城區,礦洞深邃曲折,易于藏匿,且靠近水源(符合潮濕條件),更重要的是,早年曾有私造火藥的傳聞!
“重點查北郊采石場!”顧驚弦斬釘截鐵,“調動所有能調動的精銳,便裝潛行,秘密包圍!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輕舉妄動!另派一隊人,盯死其他可疑地點,以防有變!”
“是!”手下領命,迅速行動起來。
顧驚弦走到窗邊,望著漆黑的夜空,緊握的雙拳指節發白。沈墨深,你一定要撐住!
三
地下牢房中,沈墨深靠在牆上,默默計算著時間。他被抓進來應該有幾個時辰了。外面似乎沒什麼動靜,顧驚弦能找到這里嗎?
就在這時,牢房外的過道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幾乎听不見的響動,像是石子滾落的聲音。緊接著,一個極小的紙團從鐵柵欄的縫隙里被彈了進來,滾落到沈墨深腳邊。
沈墨深心中一動,警惕地看了看門外,守衛似乎正在打盹。他艱難地用被反綁的手摸索著,撿起了那個紙團。借著微弱的光,他勉強看到紙上用炭筆畫著一個簡單的箭頭,指向下方,旁邊還有一個潦草的“水”字。
箭頭向下?水?沈墨深立刻看向地上那灘一直被他忽略的積水。難道……這牢房下面有通道?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水窪邊,忍著刺骨的寒冷,用手在渾濁的水下摸索。果然!在水窪邊緣的石壁下方,他摸到了一塊松動的石頭!用力撬開,後面赫然是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一股更陰冷的風從洞中吹出,帶著濃重的水汽和腥味。
是了!這洞穴靠近地下暗河!這可能是當初礦工挖掘的逃生通道,或是被這些人利用的秘密路徑!
那個扔紙團的人是誰?是敵是友?是陷阱還是生機?
沈墨深沒有時間猶豫。留在這里是等死,冒險一搏或許還有生機。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艱難地縮緊身體,鑽入了那個黑暗的洞口。
四
幾乎在沈墨深鑽進洞口的同時,地面之上,北郊采石場。
顧驚弦親自帶隊,數十名皇城司最精銳的好手,如同暗夜中的獵豹,已悄無聲息地完成了對舊礦洞區域的合圍。暗探回報,礦洞入口處守衛明顯增加,且洞內隱約傳來嘈雜聲,似有異動。
“大人,要不要現在沖進去?”一名親兵低聲請示。
顧驚弦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黑漆漆的礦洞入口,又望向遠處金陵城的方向。他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沈墨深就在下面。但貿然進攻,恐生變故。
就在他權衡之際,礦洞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坍塌的聲音!緊接著,洞內隱約傳來喊叫聲和打斗聲!
“不好!里面出事了!”顧驚弦臉色劇變,再也顧不得許多,長劍出鞘,厲聲喝道︰“動手!攻進去!救沈先生!”
“殺!”皇城司精銳如潮水般涌向礦洞入口,與守衛的漕幫分子瞬間爆發激戰!
顧驚弦一馬當先,劍光如龍,所向披靡,直沖洞內深處。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沈墨深,你到底怎麼樣了?
地下深處的黑暗中,沈墨深在狹窄濕滑的通道中拼命爬行,身後隱約傳來追兵的呼喝聲。前路未知,生死未卜,而頭頂上,激烈的廝殺聲已如雷震般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