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且听

第十二章 僅一眼,止一眼1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做個夢 本章︰第十二章 僅一眼,止一眼1

    除夕前一夜,陸已奉旨入宮。

    沉厚的木色梁柱撐起肅穆的啟明殿,殿前的兩側珠簾屏風後面隱約站著垂首的宮人。蕭宸斜倚在中央椅榻上面,一只手支撐著額頭,“臣陸已,參見陛下”聞聲抬眼間,正好對上陸已深不見底的眼眸。

    只這一眼,竟然莫名地讓蕭宸心頭一緊。

    那孩子的瞳仁黑得純粹,瞳孔深處卻似凝著化不開的冰霜,隱約透出幾分隱忍的戾氣與難以言說的郁色。如果看得久了,竟會讓人無端生出一絲寒意。

    蕭宸假意輕咳數聲,掩去片刻失態︰“朕早聞陸小將軍在悠城戰功赫赫,如今回朝,一切可還適應?”

    陸已幾乎不假思索,聲線平穩無波︰“回陛下,臣以為並無適應與否之慮。身為寧遠將士,無論身處何地,使命皆為效忠朝廷,護衛山河。”

    這本是尋常寒暄,未料得如此回答。蕭宸微怔,隨即眼底掠過一絲滿意︰“好!不愧是令北狄聞風喪膽的鎮北將軍!陸老將軍得子如此,實乃福氣,更是我寧遠之幸!”

    笑聲未落,話鋒陡轉,他面色漸肅,起身踱步到陸已身旁,放低音量,似乎交代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除夕將至,城防總督一職恰有空缺,便先辛苦陸小將軍暫代此職。”

    陸已眸光一凝,沉默片刻,方垂首道︰“臣,遵旨。”

    城防局掌管梅翎城內大小事務,雖位列二品,實則職權清閑,唯有年節時分方顯忙碌,平日不過是個看似光鮮的閑職。此次明升暗降,意在削弱陸家兵權,這鴻門宴,用意昭然。

    等陸已步出宮門時,天色已沉,最後一縷霞光也湮沒在宮牆。他想起三日前密室中搖曳的燭火。

    兩個黑色暗影在昏黃的燭光下對峙。“你要知曉,你的用處不止于此,還有更重要的事待你完成。”上首之人語調冰冷,語氣威嚴。

    殘燭明滅,映出下跪者高挺的鼻梁與低垂的眼睫。陸已靜默無言,氣息平穩,窺不見半分情緒。

    正如此刻的模樣,他依舊選擇沉默。

    轉眼便是除夕了。爆竹聲震耳欲聾,響徹梅翎城的每個角落。等那喧鬧漸息,碎紅滿地,硝煙與飛花皆成過往。舊歲一切的悲歡苦痛,仿佛都隨之封存。只待冰雪消融,春風吹綠荒原,生活方在重啟的這一刻,真正展開新的篇章。

    正月初一,天未破曉,尹柔便已起身梳妝。自薛寒枝出生後,薛家便添了一項習俗︰每年此日,必至萬佛寺進香,祈求家人歲歲平安。

    往昔薛寒枝體弱,除卻必要之時前往出生的玄清觀小住,幾乎足不出戶。如今她既已大好,自不必再如從前般萬事小心。

    萬佛寺遠在梅翎城外數十里的郊野,群山環抱,位置偏僻,卻終年香火鼎盛,信眾絡繹不絕。

    母女二人披星戴月而至,山腳下早已停駐了不少車駕。

    薛寒枝懷中抱著暖手爐,下車時還是惺忪睡意,她跟在母親身後,步履輕緩。

    穿過一條林蔭小徑,繞過一片幽靜竹林,距離母親要前往的大雄寶殿尚有段距離,還需再攀一段山階。

    石階雖經修葺,但積雪未融,行走在上面仍需萬分小心,稍有不慎便會滑倒。不少官眷只在山下奉上香火便匆匆折返,尹柔卻執意上山。薛寒枝也不願獨留在茶室等候,定要陪同母親一道攀登。

    行至半山,抬頭遙望,僅能窺見大殿頂部的寶珠輪廓。又奮力向上十數階,那莊嚴殿宇方完整呈現于眼前。

    殿門前,一位老僧閉目靜坐。往來香客如織,他卻似無所覺。直至薛寒枝出現,老僧倏然睜眼,目光竟似被她牽引,自此再未移開半分。

    薛寒枝依禮跪拜完畢,剛踏出殿門,便听老僧開口道︰“小施主請留步。”他終是按捺不住,“小施主,可要求上一簽?”

    他那殷切目光,不似隨口一問,倒像等候多時。就連那殿外設下的求簽解卦的桌案,都仿佛專為她而備。

    薛寒枝驚覺心頭微動,似有無形緣分牽系,並未推拒︰“有勞師父。”

    她移步到案前,拿起簽筒,依言輕輕搖動。一支竹簽“啪嗒”落于案上。老僧拾起,凝神細看,竟是一支下下簽。

    他復又抬眼,將薛寒枝細細端詳一番,眉頭漸漸蹙起。

    “師父,此簽何解?”見他神色,薛寒枝心底不由升起一絲不安。

    “小施主可曾遭逢過大難?”老僧面露難色。

    薛寒枝茫然,細細回想,搖了搖頭︰“未曾。”

    “不對,”老僧捋須,“小施主再仔細想想,可曾受沉痾纏身,久病難愈?”

    薛寒枝恍然,點了點頭。她沉睡五載,甦醒未久,且時常為怪夢所擾,不得安寧。

    老僧神色稍緩︰“依此簽文,小施主命中尚有一劫,需得親身歷過,方能圓滿。此簽雖顯下下之象,卻也是化險為夷之契機。”

    薛寒枝聞言愕然,瞳孔微顫︰“是何劫難?何時會應驗?可能避過?”

    話音未落,尹柔已拜完佛,自殿內步出,目光尋來。

    “燈火闌珊處,恰似故人歸。”老僧語速微急,聲音壓低,“若欲避開,半月之內,小施主還需深居簡出,盡量減少外出為宜。”

    薛寒枝一邊凝神傾听,一邊用余光瞥見母親漸近,生怕她听聞詳情徒增憂慮。

    “明白了,多謝師父點撥。”她匆匆斂衽一禮,牽起母親的手便欲離開。

    老僧話未說盡,只得對著她匆匆背影低聲叮囑︰“小施主,萬事皆有定數,緣起緣滅,強求無益,徘徊徒傷,切記,切記!”

    薛寒枝回頭,循聲望去,只隱約听得“莫強求”幾字隨風入耳。

    “枝枝,方才與師父說了些什麼?”尹柔見女兒神色有異,關切問道。

    “無甚要緊事,”薛寒枝勉強一笑,“只是求了支平安簽,師父囑咐女兒還需靜養些時日。”

    見女兒不欲多言,神色亦恢復如常,尹柔便不再追問。

    回府後,薛寒枝謹記老僧之言,足有半月未曾踏出崇恩苑半步。每日里只在院中那株老桃樹下烹茶賞雪,觀月弄花,倒也清靜自在。

    半月時光,彈指而過。

    轉眼便是上元佳節。城中燈會,薛寒枝期盼已久。如今四海升平,鄰國安寧,蕭帝特旨解除今年上元宵禁,並開放自玉霖坊至西街口的長段御道,供萬民觀燈同樂。

    薛兆與尹柔一早便應邀,前往陸府赴舊友之宴。薛長義也被夏目拉走,不知所蹤。

    偌大的薛府頓時空寂下來,只剩薛寒枝一人。她听著牆外隱約傳來的喧鬧人聲,如何能安心困守在這方小園之中。

    “小仁方才說,哥哥去了何處?”她問向剛回來報信的歲禾。

    “大公子與夏侯公子在福滿樓飲酒,特意囑咐小姐好生在家待著,哪兒也別去。”歲禾著重重復了“別去”二字。

    薛寒枝抬眸,眼巴巴地望著歲禾。歲禾豈會不知她心思,堅定地搖了搖頭。

    薛寒枝拉住她的手,軟語相求︰“好歲禾,我們便去尋哥哥吧,只在酒樓外看他一眼便回,可好?”

    “萬萬不可,”歲禾立場分明,“小姐乃是未出閣的姑娘,豈可孤身出入酒樓之地?今日人潮洶涌,魚龍混雜,更是不妥。”

    薛寒枝撅起嘴,心知歲禾所言在理,自己確實人生地不熟。然牆外的歡聲笑語如同誘人的魔咒,撩撥得她心癢難耐。

    她在月橋上來回踱步,苦思對策。忽地腳步一頓,眼眸一亮︰“有了!我們不去尋哥哥,我們去夏侯府找夏茗姐姐!她定然在家,我們尋她一同游玩,這總可以了吧?”說罷,不待歲禾反應,她已轉身跑回房中,取來她那頂面紗,腳步輕快地朝府外跑去。

    夏侯府與薛府僅一巷之隔,步行不過片刻。既不必穿行摩肩接踵的主街,也無需經過那些喧囂之地。

    等薛寒枝趕到時,夏茗果然正與府中僕役玩著投壺游戲,戰得興起。

    夏茗本就不喜廟會、燈會這般擁擠熱鬧的場合,但在薛寒枝軟語央求下,終究心軟,答應陪她同去賞燈。

    長街之上,火樹銀花,亮如白晝。薛寒枝身披一襲白裘滾邊的紅緞連帽斗篷,緊緊挨著夏茗,興奮地左顧右盼。寒氣撲面,她呵出一團白霧,瞬間消散,露出凍得微紅卻更顯嬌艷的臉頰,唇不點而朱,膚光勝雪,在璀璨燈影下恍若明珠生輝。

    “听聞福滿樓今夜有猜燈謎的雅集,猜中者還有彩頭可拿呢。”夏茗對身旁已笑得眉眼彎彎的薛寒枝說道。

    “好呀!我們便去那里!”薛寒枝雀躍,“正好哥哥也在那兒。”

    听到薛長義的名字,夏茗目光微垂,頰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緋色。夏目離家前,早已同她透過風聲。

    福滿樓正對著巍峨的護城牆。此刻,城垛之上的陰影中早已肅立了眾多身著玄甲的都尉府衛兵。他們默然融于夜色,與城下的流光溢彩涇渭分明。個個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銳利,警惕地巡視著屬于自己的防區。

    在那一片玄色中央,一人獨立。他身著墨色金絲軟甲,氣場冷峻,與周遭兵士截然不同。旁人或因這天氣顯得冷硬,而他,卻是骨子里透出的寒冽,仿佛能令周身空氣都為之凝結。作為今夜值守的統領,陸已自然在此。

    那雙墨玉般的眼眸,映著城下的萬家燈火,折射出點點碎光,愈發顯得深邃銳利。他俯瞰著長街上的車水馬龍,目光沉靜地巡弋,最終,似有若無地定格在人群中那抹最為明艷的紅色身影上。就如同蟄伏于暗夜的頭狼,敏銳地掌控著一切風吹草動,隨時準備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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