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穆勒沙啞的聲音在車間里響起，每個德國工匠听完都愣住了。
他們臉上的驚訝還沒消失，又被更大的震驚給蓋了過去。
漢斯的父親是萊卡上一代光學部門的領頭人，在他們心里跟神一樣。漢斯說出“比他父親還厲害”這種話，在整個德國光學界都是頭一回。
車間里，那群白發蒼蒼的老師傅們，都放下了抱著的手臂，看著陸揚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同行之間，對頂尖技術的佩服。
王磊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一幕，腦子有點空。
他贏了？
不，是陸揚用一種他看不懂的方式，贏了。
就在所有人都還很震驚的時候，漢斯•穆勒做了一個讓在場的人都忘不了的舉動。
他慢慢地，挺直了有點駝的背。
這位固執了一輩子的德國老人，在所有徒弟的注視下，對著陸揚，這個比他孫子還年輕的東方人，深深地彎下了腰。
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雖然沒說話，但這個動作比說什麼都有用。
王磊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看傻了。他身邊的幾個年輕干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們看到了什麼？
德國光學界的活化石，萊卡驕傲的代表，在給他們這個團隊里的年輕人行大禮。
陸揚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這樣。他快步上前，想把漢斯扶起來。
漢斯卻沒有動，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足足三秒，才慢慢直起身。他那雙總是很挑剔的眼楮，現在布滿了血絲，眼神很真誠。
“陸先生。”他開口，稱呼已經變了，“我為我之前的傲慢和無禮，向你道歉。”
說完，漢斯轉過身，對著車間里所有還在發愣的工匠，用很大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宣布︰“從今天起，我，漢斯•穆勒，將全力支持香江創投對萊卡的收購。”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穆勒先生！”
“您……”
幾個老師傅下意識地想說話，卻被漢斯抬手攔住。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很堅決︰“技術不如人，就要認！我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這位陸先生，用我們最看不起的機器，完成了我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這證明，他們有資格，也有能力，擁有萊卡的技術。”
“我甚至相信，在他們手里，萊卡的光學技術，能達到一個我們從沒到過的高度。”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後半句話。
“我決定，把我這輩子掌握的關于非球面鏡研磨和拋光的技術，毫無保留地，教給這些……值得我們尊敬的同行！”
野蠻人，變成了同行。
這三個字，讓車間里所有工匠心里的那點抵觸徹底沒了。
漢斯•穆勒是他們的主心骨。連他都服了，他們這些做徒弟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份源自百年的驕傲和偏見，在這一刻消失了。
一個接一個，那些原本還帶著敵意的老師傅們，臉上漸漸露出了放松的表情。他們看著陸揚的團隊，眼神里多了一絲好奇和友善。
車間里的氣氛，一下子變了。
面對這個結果，陸揚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他看著眼前的漢斯•穆勒，也鄭重地向他還了一禮。
“穆勒先生，您太客氣了。”陸揚的聲音雖然沙啞，但很清楚，“我們只是用了一些不同的方法，投機取巧而已。真正寶貴的，是萊卡這百年來傳承的工匠精神。這一點，我們還需要向您和在座的各位師傅學習。”
這番話，讓在場所有德國工匠听了心里都很舒服。
他們最看重的，就是這份傳承百年的驕傲。陸揚在技術上贏了他們，卻又在態度上，給了他們足夠的尊重。
這份氣度，徹底征服了這群固執的老頭。
“說得好！”漢斯•穆勒的眼眶更紅了，他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陸揚的肩膀，“好小子！有你這句話，我這身老骨頭，就算熬干了，也值了！”
他轉頭對著還在發愣的徒弟們吼了一嗓子︰“還愣著干什麼？去把儲藏室里最好的咖啡豆拿出來！給我們的客人，煮最好的咖啡！”
車間里壓抑的氣氛，瞬間活躍起來。
之前那個最先笑出聲的年輕學徒，此刻紅著臉，第一個跑了過來，對著陸揚團隊里那個負責操作機床的年輕干事，用不太流利的英語，結結巴巴地問道︰“請……請問，那個‘喝啤酒的速度’，到底……到底是怎麼算出來的？”
那個年輕干事看了一眼王磊，撓了撓頭，一臉茫然。
王磊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他走上前，從兜里掏出一包中華煙，也不管對方抽不抽，就往那德國小伙子手里塞。
“來來來，小兄弟，這個你就不懂了，這是我們東方的玄學！”
車間里，一片歡聲笑語。
中方的技術人員和德國的工匠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流。語言不通，就用圖紙和手勢。
那台創造了奇跡的老舊機床，成了最熱門的地方，一群白頭發的德國老頭，圍著那幾個中國年輕人，問東問西。
王磊和老K站在角落里，看著這難得的融洽景象，相視一笑。
最難啃的骨頭，被陸揚用一種想不到的方式，徹底解決了。
……
萬里之外，華盛頓。
中情局總部的一間辦公室里。
副局長科恩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的面前，擺著一疊剛從德國傳回來的照片。
照片上，萊卡工廠的車間里，一群金發碧眼的德國工匠，正圍著幾個黃皮膚的中國人，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漢斯•穆勒，這個被他們當成最後一道技術防線的老家伙，正滿臉笑容地拍著一個中國年輕人的肩膀。
科恩的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
他緩緩拿起最上面那張照片，照片很清晰，他甚至能看清漢斯•穆勒眼中那份發自內心的欣賞。
“啪！”
科恩將照片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他身前，那個負責歐洲事務的主管，嚇得一個哆嗦，大氣都不敢喘。
“廢物！”科恩的聲音不大，卻很冷，“我花了那麼大的代價，讓經濟部和情報部門給他們找麻煩，結果呢？被他們用一場可笑的表演就給糊弄過去了！”
“我以為，萊卡那群老頑固，是他們絕對過不去的一關！結果呢？”
他指著桌上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們現在就差在一起喝啤酒，開篝火晚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