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嚴謹，但也傲慢。”老K拿起一塊電子表，那上面的時間慢了足足十分鐘，“他們會去查我們資金的每一個來源，會去分析我們每一個商業動作背後的政治意圖，但他們絕對不會想到，一個價值幾十億美金的收購案主角，會用這種東西當見面禮。”
“他們會覺得我們粗俗，沒品位，不懂規矩。這就對了。”老K笑了笑，將紅包一個個塞滿馬克，“一個剛發了橫財的香港暴發戶，就該是這個樣子。”
陸揚看著桌上這些與這場驚天豪賭格格不入的道具，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欽佩。
他懂技術，懂戰略，但他從未想過，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布局。這已經超出了傳統情報工作的範疇，更像是一門洞悉人性的藝術。
王磊那邊已經迅速進入了角色。他拿起電話，用他那口標志性的“港普”對前台大吼起來︰“喂？福浪台嗎？Front desk?叫你們經理來！你們德國有什麼好吃的？香腸？我頂你個肺哦，那玩意兒能跟我們港城的鮑魚比？我王某人有錢，但也不能天天吃豬食吧？快點，不然我投訴你們！”
掛了電話，他還意猶未盡地對陸揚和老K抱怨︰“這幫鬼佬，一點服務精神都�紨耤I br />
他演得是如此自然，仿佛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就在王磊用他夸張的表演吸引酒店注意力的時候，一份通過法蘭克福一家知名律所遞交的，印著“香江創投”燙金抬頭的收購意向書，被悄無聲息地放在了萊卡光學董事會，以及德國聯邦經濟部的案頭上。
消息很快泄露了出去。
第二天，德國的《商報》就在經濟版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一則短訊。
“來自東方的神秘買家，欲全資收購陷入困境的萊卡光學。”
這則新聞起初並未引起太多關注，但隨著越來越多的細節被披露，整個德國媒體都嘩然了。
“一家來自香港的地產投機公司，竟妄圖染指德國工業的明珠？”
“據悉，該公司的董事長在昨日入住慕尼黑凱賓斯基酒店後，曾因菜單上沒有魚翅和鮑魚而大發雷霆。”
“消息人士稱，這家‘香江創投’沒有任何光學產業背景，他們的收購行為，更像是一場無知的炫富鬧劇。”
一時間，德國媒體上的報道，字里行間都充滿了對這家“香港草台班子”的輕蔑和嘲諷。他們把王磊描繪成一個沒文化的東方土財主，把這次收購形容為“當長矛對上顯微鏡”的滑稽劇。
套房內，王磊正翹著二郎腿，一邊用小刀修著指甲，一邊听著翻譯念報紙上的內容，笑得前仰後合。
“嘿，老K，你听听，這幫鬼佬說我們是東方的暴發戶，想用錢買走他們的文化遺產。”他故意把“暴發戶”三個字念得又重又長，“笑死，他們哪來的文化遺產，不就是一個快破產的相機廠嘛。”
老K慢悠悠地喝著茶，看著報紙上的漫畫，那上面畫著一個穿著唐裝、大金鏈子的胖子，正拿著一麻袋錢，試圖砸開萊卡公司的大門。
“第一步很順利。”他放下報紙，對陸揚說，“他們越是看不起我們，我們就越安全。”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們現在把我們當成笑話，當成沒腦子的土財主。這樣一來，華盛頓那邊就算听到風聲，也不會第一時間把我們和軍方背景聯系起來。他們會以為，這只是另一場日本人當年在美國干過的蠢事，頂多是派兩個經濟參贊過來盯著。”
陸揚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
他從始至終，都站在窗前，攤開一張詳細的德國地圖。
媒體的嘲諷，王磊的表演，老K的布局，這些都只是障眼法。他很清楚，真正的戰場不在報紙上，也不在談判桌上。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後，重重地落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
韋茨拉爾。
萊卡光學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王董，媒體的事情交給你們。”陸揚轉過身，聲音平靜，“老K，外圍的麻煩，拜托您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上，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眼眸深處，燃起了一團火焰。
“我要去那里看看。”
......
韋茨拉爾，萊卡光學的總部。
會議室里，長桌兩邊坐著兩撥人。
一邊是幾個穿著西裝，表情嚴肅的德國男人，都是萊卡董事會的代表。
另一邊，就是王磊和他的團隊了。
王磊大咧咧地坐在主位，花襯衫配著敞開的西裝，特別顯眼。陸揚作為“技術顧問”，安靜地坐在王磊側後方，不怎麼引人注意。
“王先生，歡迎。”帶頭的董事會主席赫爾曼開了口，語氣里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思，“萊卡的歷史，代表了德國的精密制造精神，我們…”
“停。”王磊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赫爾曼，用他那口怪腔調的普通話說︰“赫爾曼先生是吧？別跟我扯什麼歷史，我听不懂。”
他翹著二郎腿，手上的金表晃來晃去。
“我這人粗，就懂做生意。你們這廠子拿過什麼獎，我不關心。”王磊伸出一根手指頭，敲了敲桌子，“我就問，整個廠，打包賣，多少錢？”
赫爾曼的表情僵了一下，他身邊的董事會成員也明顯有些不高興。
但赫爾曼很快就調整過來，他看出來了，眼前這個東方人就是報紙上寫的那種人，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這種人，反而好對付。
“王先生真是快人快語。”赫爾曼擠出職業的微笑，“萊卡的價值主要在技術專利和品牌上，如果要整體出售…”
“行了。”王磊又一次打斷他，更不耐煩了，“專利品牌什麼的太復雜。我出個價。”
他掃了一眼這間老舊的會議室，撇了撇嘴。
“你們這破廠房，加上里面的舊機器，我全要了！”王磊伸出五根手指，在桌上用力一拍，“五億馬克！現金！”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董事會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五億馬克！
這個價格比他們預想的高太多了。萊卡一直虧損，銀行給出的估價連三億馬克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