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東方來的老板，簡直是送上門的肥肉。
赫爾曼心里樂開了花，但表面上還維持著鎮定。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按流程客套幾句，再拉扯一下價格。
就在這時。
“砰！”
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
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嚴肅的助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個不速之客。
“施耐德先生？”赫爾曼看到來人，吃驚地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您怎麼來了？經濟部今天有視察？”
叫施耐德的男人沒理赫爾曼。他冰冷的眼楮掃過全場，最後停在了王磊身上。
“我代表德國聯邦經濟部。”施耐德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冰冷，“赫爾曼先生，這場會，我想我應該有權參加。”
他拉開椅子自顧自地坐下，整個會議室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原本還算輕松的商業談判，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當然，當然。”赫爾曼連忙點頭，額頭冒出了點冷汗。
施耐德不再看赫爾曼，目光重新回到王磊身上，用不容置疑的口氣直接說道︰“王先生，我听說你的公司，香江創投，想要全資收購萊卡光學。”
王磊愣了一下，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對，是我。怎麼，德國政府還要管我們做生意？”
“這不是普通生意。”施耐德的語氣很平淡，“萊卡光學有德國很核心的光學技術，任何涉及外國資本的收購，都必須經過經濟部最嚴格的背景審查。”
他停了一下，冷冷地看著王磊，“在批準收購之前，我們有一個要求。”
施耐德從助手手里拿過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推給王磊。
“我們需要香江創投提供公司從1973年成立開始，全部的、完整的資金流水記錄，還有所有重大投資項目的詳細報告。一份都不能少。”
這話一出，赫爾曼那幾個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三十年的完整流水？他們都明白，政府這是在故意刁難，設置了一道根本不可能過去的坎。
王磊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額頭上的汗也冒了出來。
三十年的流水？老K給他的劇本里可沒寫這個！他扮演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暴發戶，上哪兒去弄這種東西？
他們整個計劃的偽裝，被對方這一下，直接打中了要害。
王磊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裝出來的那股子豪氣一下子就沒了，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慌亂。
他下意識的回頭，求助地看向身後那個一直沒說話的“技術顧問”。
團隊里所有人都感覺，情況不妙了。
......
返回酒店的黑色奔馳車里，氣氛很沉悶。
來時還一路咋咋呼呼的王磊，此刻卻蔫了吧唧地癱在後座上。他扯開領口的扣子，那條粗金鏈子隨著車子顛簸，一下下敲著他的鎖骨，沒了一點之前的氣派。
“媽的，這幫德國佬是鬼上身了？三十年？”王磊終于忍不住，低聲用粵語罵了一句，“他怎麼不去查查他爺爺的尿布是哪個牌子的！”
沒人接他的話。
坐在副駕駛的一個年輕干事臉色發白，他從後視鏡里能看到陸揚平靜的側臉，但這平靜沒能讓他安心，反而心里更沒底了。
“陸顧問……這下……這下徹底完了。”他的聲音很干澀，“三十年的完整流水，這怎麼可能拿得出來？我們連公司都是剛接手的，這不是明擺著要我們自投羅網嗎？”
“是啊，德國人的嚴謹是出了名的，隨便偽造一份，他們一眼就能看穿。到時候，收購失敗是小事，我們所有人都可能被當成商業間諜扣下！”另一個隨行人員也壓低了聲音，話里全是藏不住的慌亂。
撤退，是他們現在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從施耐德出現的那一刻起，這個局就已經沒法破了。
陸揚一直沒說話，他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慕尼黑街景，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著，好像在算著什麼。
只有老K，從上車開始就閉著眼楮，好像睡著了，臉上還掛著和善的微笑。
……
凱賓斯基酒店，總統套房。
房門“ 噠”一聲關上，王磊再也撐不住了。他一把將西裝外套扯下來扔在沙發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顯得很不安。
“老K，陸先生，這……這劇本上沒這段啊！”王磊滿頭是汗，他那副浮夸的暴發戶偽裝，在壓力下已經快要裝不下去了，“那個叫施耐德的家伙，就像是專門等著我們一樣。一出手，就掐住了我們的要害！”
“三十年！我上哪給他變出三十年的賬本出來？我們整個公司都是空的！”王磊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雙手插進他那油亮的“大背頭”里，樣子很狼狽。
“陸顧問，我們馬上中止計劃，連夜撤離吧。”那個年輕干事終于鼓起勇氣，對陸揚說道，“再拖下去，等美國人反應過來，德國人把我們盯死，就真的走不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陸揚和老K身上。一個是計劃的制定者，一個是深不可測的後盾。可現在，這個計劃似乎已經撞上了牆。
面對所有人的不安，陸揚終于停止了敲擊的手指。他抬起頭，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的老K。
老K像是剛睡醒，他慢悠悠地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然後將他那個破舊的帆布包放在了那張昂貴的紅木茶幾上。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視下，他不緊不慢地拉開拉鏈，沒有去拿那個保溫杯，而是從包的夾層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是一疊厚厚的舊賬本，用牛皮筋捆著，紙頁已經泛黃，邊角都起了毛。
“啪。”
老K隨手將這疊賬本扔在茶幾上，發出的聲響不大，卻像一下敲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套房里一片安靜。
王磊和幾個年輕干事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幾本散發著陳舊氣味的賬本，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三十年的流水？”老K終于開口，他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吹了吹熱氣，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不多不少，都在這兒了。”
王磊的眼楮猛地瞪大，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顫抖著手解開牛皮筋。
最上面一本賬本的封面上，用繁體字和老式鋼筆，寫著一行已經有些褪色的標題——《香江創投地產投資備忘錄（1973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