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驚嘆!”
望著眼前那尊近乎遮天蔽日的巨大石像,加爾維斯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手指不自覺地撫過琴弦,流瀉出幾個零星的音符。
“億萬光輝的主宰…沒想到這個名為‘烈陽’的教會,所信奉的竟然是洛山達。”
“洛山達?”
听到這個名字,羅蘭雙眼微眯。
他曾在某些典籍中見過這位神 的記載。
執掌太陽、黎明與新生之神。
據古老文獻所述,他的信徒崇敬每一次日出,視其為黑暗敗退、希望萌發的神聖象征。
如此看來,這烈陽教會或許並非那種利用信仰謀取私利、蠱惑人心的狂熱組織,而更像是一個倡導希望、互助與成長的積極勢力。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此地的信徒們仍恪守著他們最初的教義,信仰未曾變質。
思緒流轉間,羅蘭將目光從那座宏偉的雕像上移開,開始仔細打量起日冕之地的內部景象。
這座深藏于峽谷中的聖地規模遠比他預想的要大,儼然一個功能齊全的小型集落。
粗略看去,聚集于此的教徒約有數百人,他們身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服飾。
一部分人身穿簡樸的白色或米色長袍,看似是學者或祭司。
另一部分人則穿著實用的皮革或金屬甲冑,顯然是戰斗人員。
然而,無論衣著如何,他們背後或胸甲上都清晰地繡著一個共同的徽記。
一輪線條簡練、仿佛正在向外迸發光芒的太陽。
這個徽記……
羅蘭的目光在那熾陽紋章上停留片刻。
和當初在黑水領的密林中,那些與哥布林戰斗的烈陽教會教徒所佩戴的一模一樣。
整個日冕之地給他的感覺,更像一個緊密團結、自給自足的社群,而非一個單純的宗教場所。
遠處開墾出的梯田種植著作物,近處有工匠在棚屋下鍛造修理,更遠處似乎還有訓練場傳來金鐵交擊之聲。
這里的一切建築和設施都呈現出一種實用至上的風格,由本地石材和木材簡單搭建而成,堅固卻毫無多余的裝飾。
看不到任何追求奢華享樂的痕跡,只有一種專注于信仰與生存的簡樸和寧靜。
羅蘭一行人的突然出現,自然引起了日冕之地內教徒們的注意與警惕。
“放心.”
見到身後的羅蘭等人因教徒們的目光,而有些緊繃的身體後,格洛莉婭寬慰道。
“別被他們的樣子嚇到,他們大多是在這片土地上掙扎求生太久,習慣了用堅硬的外殼來保護內在的人,烈陽教會篩選和培養的,首先是堅韌的戰士和勤奮的工匠,而非長袖善舞的社交家。”
她抬手指向遠處一名正手把手教導少年校正弓弩角度的戰士。
那戰士面容冷硬,言語簡短,甚至顯得有些粗暴,但動作卻無比精準而耐心。
“他們或許不常微笑,言語也直接得有時會讓人難堪,但他們信奉的是‘踐行勝于空談’,分享最後一塊面包,為受傷的同伴守夜,毫不猶豫地為你擋下來自身後的刀劍…這些才是他們表達信仰與善意的方式。”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在田埂間沉默勞作、又將最飽滿的果實整齊歸入公共糧倉的身影,語氣帶著一種確鑿的溫和。
“所以,放心待在這里,他們或許不近人情,但絕不是壞人,在他們恪守的律條之下,是洛山達所期盼的、最堅實的希望與互助之心。”
“聖女大人?”
人群中,一位原本正埋頭記錄著物資清單的老人停下了筆,緩步朝他們走來。
他步伐沉穩,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周圍教徒們紛紛停下工作,微微垂首以示敬重,其掌權者的地位不言而喻。
然而老者的模樣卻與他的地位形成奇特反差。
他須發皆白,面容粗獷,皮膚是長年風吹日曬留下的深褐色,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般深刻。
內襯是一件洗得發白的舊亞麻長袍,身形微佝,看上去更像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農,而非一位領袖。
但他的眼神卻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歷經風霜、洞悉世事的銳利目光。
他走向格洛莉婭時,目光先是從羅蘭等人身上迅速掃過,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衡量,像是在評估潛在的風險或威脅。
那眼神里沒有歡迎,只有一種基于責任的、冷靜的戒備。
“您為何會在這個時間到來?”
老者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直接的疑問,並無多少寒暄的意味。
“距離預定的‘日冕之日’,應當還有近一個月。”
“博多先生……”
格洛莉婭向前半步,似乎想用身體稍稍隔開那審視的目光。
她向羅蘭等人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壓低聲音,迅速將近期發生的事件,包括遇襲與公爵的陰謀,悉數道出。
“什麼?”
隨著格洛莉婭的敘述,名為博多的老者眉頭緊鎖,眼中最初的審視迅速被震驚和怒火取代,發出難以置信地低吼。
“導致東部平民飽受苦難的罪魁禍首,竟是本國的公爵?而且…他竟敢染指‘深淵’的力量?”
他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焦躁地來回踱了兩步,隨即猛地站定,看向格洛莉婭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和堅定,語氣斬釘截鐵。
“聖女大人,我們絕不能對此坐視不管!烈陽的職責便是焚盡污穢,守護新生,但凡有任何需要……”
他側過身,用力揮手指向整個日冕之地。
“所有人都會听從您的調遣。”
“感謝您,博多先生。”
格洛莉婭似乎早已預料到老人的態度與反應,臉上並未露出太多意外。
“但在那之前”
她抬手示意身旁的羅蘭。
“請允許我為您引見,這位是羅蘭先生.”
博多的怒火稍稍收斂,但那份固有的審視感又回來了幾分。
他依照禮節,向羅蘭微微躬身,措辭正式甚至顯得有些冷硬。
“烈陽教會銘記您的義舉,羅蘭先生,您保護了聖女,便是維護了吾等的希望。”
“若您有所需要,可在不違背教義的前提下,向我們提出。”
老人感謝的話語听起來更像是一份冷靜的債務聲明。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子,目光再次掃過羅蘭臉龐的瞬間,他臉上那程式化的嚴肅表情驟然凝固了。
眼楮微微睜大,之前所有的戒備、審視、甚至方才的憤怒,都在一瞬間被一種極度震驚、繼而難以抑制的狂熱所取代。
“唔?”
羅蘭正準備簡單回禮,卻被對方劇變的神情弄得微微一怔。
不等他開口,博多竟激動地猛地上前一步,一反片刻前保持距離的姿態,近乎失態地緊緊攥住了他的雙手。
之前那雙銳利而保守的眼楮里此刻充滿了發現稀世珍寶般的光彩。
“完美!這簡直是…洛山達的神啟!”
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上下打量著羅蘭,仿佛在鑒賞一件超越凡俗的藝術品。
片刻後,他似乎才勉強找回一絲自制力,但嗓音依舊因激動而劇烈顫抖。
之前所有的“不近人情”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近乎乞求般的熱情。
“羅蘭先…不!尊貴的閣下!您…您有意願信仰偉大的億萬光輝之主,屈尊成為我們烈陽教會的聖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