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域諸國。
寬敞卻陳設樸素的莊園內,突如其來的怒吼打破了往日的寂靜。
僕人們面面相覷,隨即迅速低頭散去。
房間里,格拉漢姆胸口劇烈起伏,花白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銀光,卻絲毫無法緩和此刻他臉上洶涌的怒意。
“德里克,你還在猶豫什麼?雷吉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那些被選拔去游學的學員也根本不會主動惹是生非…更何況還有羅蘭在一旁看顧!”
“我明白,格拉漢姆,我都明白。”
桌前的德里克終于將目光從厚厚一沓文件上抬起,眼中帶著一絲無奈,望向他的老友。
“既然明白.”
格拉漢姆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你就應當立刻發布聲明,質疑金谷王國那套單方面的污蔑之詞!然後通過外交途徑,盡快把雷吉他們接回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看著德里克又一次垂下目光,忍不住重重咳了幾聲,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惱火。
“無所事事地,整天盯著你那些號稱能提供‘無限魔力’的‘魔井’圖紙發呆!”
“無所事事?”
德里克深深嘆了口氣,將目光重新投向桌上那些繪滿復雜紋路的圖紙。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其中一道深嵌的線條,聲音低沉卻清晰。
“格拉漢姆,你看不見嗎?”
他抬起眼,迎上老友的目光。
“魔力潮汐正在回歸,而這片土地古老的恩賜卻在消退,我們的田地產出遠遠遜色于往年,漁民的收獲甚至不夠彌補出航的消耗。”
“一直以來,我們憑借豐饒的物產與他國結交,維持著這脆弱的平衡…但這條路,就快走到盡頭了。”
他輕輕敲了敲那迭“魔井”的設計圖。
“而這個,它能將空氣中日益濃郁的魔力,轉化為我們可以使用的能源,它能讓我們擺脫對土地和河流的絕對依賴,提供新的籌碼,它能改變一切.但我需要時間。”
格拉漢姆的怒氣似乎被這番話語稍稍壓下,他皺起眉頭,聲音依然生硬,卻已不再咆哮。
“那你打算怎麼做?我們總不能對雷吉和那些孩子見死不救。”
德里克的視線重新垂向圖紙,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
“我會正式回應金谷王國,承認他們指控的一切過失,並將責任歸咎于雷吉及其小隊未經授權的行動。”
“我們將表示對此深感遺憾,並承諾嚴懲相關責任人…以此暫時平息他們的怒火,換取我們所需的時間。”
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格拉漢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圖紙都跳了起來。
他臉色漲紅,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暴怒。
“德里克!你你怎麼敢說出這種話!你要犧牲他們?犧牲雷吉和那些忠誠的學生來換取你擺弄這些圖紙的時間?這是背叛!”
“這是必要之舉!”
德里克也提高了音量,第一次顯露出怒容。
“為了河域諸國的未來,有時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
“這不是選擇,這是懦夫的行為!”
格拉漢姆怒吼道。
兩人激烈地對峙著,空氣中彌漫著決裂的氣息。
最終,格拉漢姆猛地轉身,就要拂袖而去。
“格拉漢姆。”
德里克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沒有了方才的激動,只剩下不容置疑的權威。
“別忘了,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肩負著河域諸國命運的人是我。”
格拉漢姆的腳步頓住了。
他背對著德里克,花白的胡須因急促的呼吸而顫抖著。
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口氣重重吐出。
他沒有回頭,帶著滿腔的黯然與憤懣,大步離開了房間,沉重的關門聲在走廊里回蕩。
德里克獨自站在原地。
良久,才緩緩坐回椅中,手指用力地按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而在這位河域諸國的掌權者仍深陷于自己的思緒之中,並未察覺。
就在窗外一片陽光未能觸及的陰影里,一道縴細的身影悄然掠過。
羅蘭長吁一聲,緩緩睜開雙眼,沉重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漫過全身。
映入眼簾的是學員們驚惶不安的面容,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風霜與恐懼。
四周牆壁斑駁破敗,潮濕的霉味混雜著塵土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他不由得搖了搖頭。
自從與倫納德那場慘烈的惡戰之後,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果然,他們還沒走出多遠,通緝令就已如同無聲的野火,迅速蔓延至金谷王國東境的每一個城鎮、每一個哨站。
為了躲避無處不在的追兵,他們不得不晝伏夜出,穿梭于荒蕪的丘陵與密不見天日的幽暗森林。
道路泥濘崎嶇,天氣時而酷熱難耐,時而冷雨瀟瀟。
隊伍中人人帶傷,踉蹌前行。
痛苦的呻吟時常劃破寂靜,簡單的包扎難掩傷勢的惡化,行進的速度也因此異常緩慢。
原本疾行趕路只需半個月的行程,他們竟耗費了整整一個月,才拖著幾乎崩潰的身心,勉強抵達金谷王國與河域諸國交界的那片荒涼地帶。
然而,希望似乎在前方徹底斷絕.
回想起幾個關隘處所感受到的景象,羅蘭不禁暗自咋舌。
那里氣息涌動,顯然布置了重兵,其中不乏眾多身形各異、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超凡者。
如同無形的羅網,牢牢鎖死了他們的去路。
幾經輾轉,幾番掙扎,仍找不到任何突破這重重圍困的方法。
精疲力盡之下,他們最終只得躲進這個位于邊境線附近的偏僻村落,在一間幾乎被遺棄的舊屋中尋得一處臨時落腳點,獲得片刻喘息。
而在這趟艱難的逃亡途中,唯一的好消息是……
他暫時拋開紛亂的思緒,將注意力轉向眼前只有自己可見的職業面板。
只見在就職【騎士】之後許久未有動靜的【無名呼吸法】,此刻竟顯現出一絲松動的跡象。
“不知道【無名呼吸法】的等級上限是多少?”
羅蘭暗自思忖。
“也許達到滿級之後,就能觸及格拉漢姆導師所說的那種…生命層次的蛻變?”
正當他沉思之際,屋外傳來一陣輕微卻清晰的腳步聲。
沒等來人敲門,羅蘭便站起身,率先開口。
“是特蕾莎嗎?進來吧。”
房門應聲被一只縴細的手推開。
看到銀發女子臉上凝重的神色,羅蘭眉頭漸漸鎖緊。
“出什麼事了?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那倒不是…只是.”
特蕾莎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更低。
“前方的關隘…和其他地方一樣,駐扎著大量超凡者,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可尋。”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屋內幾張逐漸變得蒼白的年輕面孔,繼續道。
“但更糟的消息來自河域諸國……”
“德里克大人已經對外發布了正式聲明。”
特蕾莎看向一旁神色緊張的雷吉。
“雷吉先生,聲明中將奧斯頓伯爵的死和此次外交沖突的全部責任……歸咎于我們,歸咎于您的‘獨斷專行’和游學隊伍隊伍‘未經授權的行動’。”
屋內一片死寂,只能學員們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河域諸國否認了我們的官方身份。”
特蕾莎的聲音幾乎化作了耳語,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他們宣布…我們將不再受到王國的承認與庇護,我們…已經被視為棄子。”
話音落下,絕望如同實質的陰霾,迅速籠罩了整個破敗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