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埃利斯偏過頭顱,魂火掃過那些已被屠戮殆盡的河域諸國士兵,頜骨似乎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似于上揚的弧度。
“在我眼中,那些所謂神明,不過是力量更為強大的超凡者而已,並無信奉的價值。”
對于埃利斯的論調,霍蘭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並不存在的眉毛,果斷將話題引開。
“行了,不說這個……”
他微抬下巴,示意一旁費舍爾跪倒的身軀。
“這具軀殼如何?夠格支撐你的日常活動麼?”
埃利斯緩緩搖頭,骨骼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這片地區的超凡者……實在太過稀少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即便我如此挑釁河域諸國,也只引誘到區區三名超凡者……”
低語過後,他才將注意力轉回霍蘭的問題。
“肉體強度尚可,但缺乏施法的潛質。”
埃利斯的魂火掃過費舍爾的尸體。
“因此,我打算將他用作喚醒範布倫的祭品。”
“ !”
听到範布倫的名字,霍蘭夸張地張大嘴巴。
盡管這動作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那家伙可跟我不一樣!他可是位正兒八經的聖武士!咱們當年冒險時,他那股子死腦筋的執拗勁兒,你應該沒忘吧?他要是醒過來,發現你把他變成了亡靈……”
霍蘭夸張地做了個劈砍的動作。
“第一個要砍的絕對是你!先說好……”
他雙手高高舉起,擺出投降的姿態。
“無論是生前還是現在,我都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可別指望我幫你拉架。”
“夠了,霍蘭!”
埃利斯原本淡漠的語氣里罕見地摻入了一絲不耐的波動。
看著同伴耍寶的模樣,他低沉道。
“別忘了,你生前還是位信仰虔誠的牧師呢!我相信範布倫…呃……”
回想起那位同伴花崗岩般的固執,埃利斯一時語塞,片刻後才發出一聲悠長空洞的嘆息。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霍蘭。”
“待一切終結,我自會將你們的靈魂放歸虛無,重復永恆的安息……”
“呵……”
霍蘭對此只是報以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
見狀,埃利斯仿佛深吸了一口氣,轉換了話題。
“你那邊的情況如何?”
“遇到個挺有意思的小家伙。”
霍蘭晃了晃手中邊緣處破碎的銀色盾牌,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試。
“呼吸法練得相當老道,要不是仗著這副骨頭架子的不死特性,那小子幾劍下來,怕是就能把我劈得魂火潰散了。”
“意料之中。”
埃利斯對霍蘭口中關于格拉漢姆的實力評價漠不關心。
“身為亡靈的你,早已無法調動一絲神聖之力,再加上這具…孱弱的軀殼。”
他語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能與超凡職業者騎士近身纏斗,還能活著回來,已是僥幸。”
“我就當這是夸獎了。”
霍蘭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不過嘛,我也用你教的那幾個小法術,讓那小子吃了點苦頭…對了!”
他原本平淡詼諧的語氣陡然拔高,饒有興致地轉向埃利斯。
“我在那小子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你絕對猜不到是誰的!”
話音落下,氣氛陷入短暫的寂靜,只余下遠方戰場漸漸平息的廝殺余音。
“好吧好吧,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無趣。”
見埃利斯毫無追問之意,霍蘭不滿地撇了撇嘴角,不甘心地說道。
“是魯道夫那個混蛋!那小子修煉的呼吸法,跟魯道夫的路子至少有六成相似!不過……”
霍蘭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頜骨,眼中幽光閃爍。
“我記得那混蛋消失前,好像沒留下什麼血脈吧?”
“不過這事兒絕不能讓範布倫知道。”
“畢竟,魯道夫那個混球…可是和範布倫他們教會的聖女有過一段…嘖嘖嘖!”
他咂了咂嘴,隨即話鋒一轉。
“對了,埃利斯……”
語氣帶上了一絲深沉的困惑。
“話說回來,我到底是怎麼死的?我腦子里…好像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听到這個問題,埃利斯眼窩中的魂火微微搖曳了一下,沉默片刻,才用那空洞的聲音低語。
“我和你一樣…自莫名的復生中醒來時,死前的記憶便已消散無蹤,否則……”
他抬起枯骨手指,輕輕一點。
下一刻,一層肉眼幾乎難以辨別的,泛著微弱負能量漣漪的薄膜,瞬間將費舍爾單膝跪地的龐大身軀包裹起來。
“我也不至于至今,都未能尋回我的命匣。”
提及那失落的,維系他存在的核心,埃利斯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遠洋港的那一幕。
那在詭異火焰中若隱若現的命匣虛影,開始猛烈地攪動起他那早已沉寂的心緒。
“安心……”
霍蘭再次伸出手,拍了拍埃利斯的肩膀。
不過這次動作倒是輕了許多。
“你不是說過嗎?”
他試圖寬慰道。
“既然那個叫金谷王國的地方沒找到你的命匣,那玩意兒就只能藏在這片土地上了……”
說到這里,霍蘭環顧四周遍布的沼澤與濕地,原本輕佻的語氣不禁染上了一絲唏噓。
“誰能想到,當年那般繁盛的土地,短短數百年就淪落成如此荒蕪的景象。”
“走了,霍蘭。”
埃利斯並未理會同伴的感慨。
他將費舍爾的軀體處理妥當後,便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
“盡早了結這里的一切,我也好將你的靈魂放歸虛無,畢竟……”
他微微仰起頭,空洞的眼窩望向被濃霧封鎖的天空。
“如果我的感知無誤,隨著魔力元素的復甦,那群貪婪的神 也在漸漸甦醒,倘若讓它們察覺你違背了生死鐵律……”
埃利斯的聲音冰冷而篤定。
“等待你的,唯有徹底的靈魂湮滅。”
“知道啦,知道啦……”
霍蘭拖著步子跟上,鎧甲在泥濘中發出沉悶的聲響。
“話說你不是抓了兩個超凡者嗎?另一個小家伙呢?”
“他身負暗影傳承,我未能留下他。”
埃利斯干枯的手指撫過自己右側那幾根盡數斷裂的肋骨。
“不過.他掌握的傳承並不完整。”
“暗影傳承?”
霍蘭像是想起了什麼,伸手輕輕撫過自己光潔的顱骨,眼中魂火一亮。
“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那麼一次,你差點被一個玩影子的刺客給宰了!”
見埃利斯再次無視了自己的話,霍蘭只得悻悻地跟在後面,語氣帶著埋怨。
“唉,好不容易從長眠里爬出來,連這個時代的酒是什麼滋味都沒嘗過就要回去…想想真是遺憾。”
“霍蘭。”
埃利斯頭也不回地開口,聲音毫無波瀾。
“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所隸屬的教會信條中,明確禁止信徒飲酒。”
“哈!”
霍蘭發出一聲短促的嘲笑。
“那我也得提醒你一下,埃利斯!當年為了給你湊錢買那柄該死的法杖,我可是連盜墓這種勾當都干過!”
“你……”
埃利斯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氣結。
“也不知道太陽之神洛山達當初到底看中了你哪一點,竟會選你這種貨色當牧師!”
“彼此彼此……”
霍蘭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
“總比你這個愛上自己導師的混球要強!”
“霍蘭!”
埃利斯的魂火猛地竄高。
“好啦好啦……”
霍蘭連忙擺手,制止了即將升級的爭吵。
“對了。”
他話鋒一轉。
“你成功召喚我的靈魂,是用我的盾牌作為媒介,那召喚範布倫的靈魂呢?你打算用什麼作為媒介?”
“這你不需要知道。”
“拜托了,埃利斯,看在……”
兩人的聲音隨著漸行漸遠,焦灼的土地重陷死寂。
唯有地面上那些精心布下的法術陷阱,仍在濃霧中閃爍著不祥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