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
營帳內,艾薇兒費力地咀嚼著口中的黑面包。
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苦澀。
“你之前去找格拉漢姆大人時,他說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兒嗎?”
“格拉漢姆院長說…還得再等等。”
羅蘭感受著嘴里粗糲如沙的口感,放下手中的面包,抓起一旁的水囊猛灌了幾口。
“還要等?”
原本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艾薇兒猛地直起身,聲音里滿是抱怨。
“這都過去整整十天了!我再也受不了吃這玩意兒了……”
像是賭氣,她將手里剩下的一大塊黑面包整個塞進嘴里。
腮幫子鼓鼓囊囊,活像只氣呼呼的小倉鼠,憤懣地瞪著前方。
“再忍忍吧,艾薇兒……”
羅蘭看著自己手里顏色深暗的面包,無奈地嘆了口氣。
瓦妮莎準備的濃縮營養藥劑存貨本就不多。
為了防備可能出現的意外,抵達軍營後,羅蘭就把剩余的藥劑都收了起來,和普通士兵一樣啃起了配給的口糧。
而自從那道天塹隔絕了補給線,軍營里的伙食……
這甚至讓羅蘭想起了還在黑水領莊園,未能通過鐵匠學徒考核時的日子。
但即便是那時候,也比現在強些。
至少偶爾還能喝上一碗稀薄的蔬菜湯換換口味。
羅蘭搖搖頭,就著水,艱難地把最後一點面包咽了下去。
隨後靠向椅背,目光掃過這個擁擠的營帳。
雖然比當初在艾薇兒那個營地時住的帳篷要新一些,但空間依舊狹小得可憐。
而就是這麼一個逼仄的地方,如今卻塞了五個人。
倒不是格拉漢姆虧待他們,只是……
梅森天性靦腆內向,在滿是陌生面孔的軍營里單獨待著渾身不自在,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泡在羅蘭的營帳里。
而獸人弗雷迪則因為過于凶悍猙獰的外貌,這些天沒少被旁人誤會,也干脆蜷縮在羅蘭這里。
至于艾薇兒……
她在王都時就經常往羅蘭家里跑,羅蘭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
最後是瓦妮莎……
羅蘭的目光落在幾乎佔據了營帳一半空間的紫發女巫身上,輕輕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瓦妮莎,研究有進展嗎?找到什麼頭緒沒?”
“怎麼?羅蘭先生……”
瓦妮莎頭也沒抬,輕笑一聲,語氣帶著慣有的調侃。
“和我待在同一個帳篷里,讓你不自在了?”
雖然嘴上說著話,她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未停。
面前的木桌被她帶來的煉金工具堆得滿滿當當。
研磨好的各色藥粉散落一旁,坩堝正汩汩冒著奇異的蒸汽。
而在木桌正中央,端端正正擺放著一顆干癟萎縮的章魚狀頭顱。
正是那顆奪心魔的頭顱。
這頭顱也是羅蘭之前去找格拉漢姆的主要目的。
在向院長匯報完情況後,羅蘭便將伙伴們召集起來,說明了後續的計劃。
與其他人如釋重負的反應不同,瓦妮莎對羅蘭提到的奪心魔頭顱表現出了強烈的興趣。
考慮到她曾成功煉制過激發靈能潛質的藥劑,羅蘭稍作思量,便再次拜訪了格拉漢姆,提出了想要這顆頭顱的請求。
格拉漢姆對此倒沒有拒絕。
對他而言,這顆奪心魔頭顱放著也是放著,頂多帶回去制成標本充作戰利品。
因此羅蘭很順利地得到了它,並交給了眼前這位沉浸于研究的紫發女巫。
就在羅蘭陷入思緒時,瓦妮莎的研究已悄然步入尾聲。
她縴細的手指在玻璃器皿間靈巧穿梭,坩堝中的液體在魔焰的舔舐下,由渾濁漸漸沉澱為一種深邃、近乎不祥的靛紫色。
古老韻律般的音節從她唇間低低流淌而出,指尖閃爍的微光如同擁有生命,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靈能精粹的流向。
“成了。”
片刻後,紫發女巫終于停下動作,聲音里揉雜著一絲疲憊,卻也難掩興奮。
她舉起一支細長的水晶瓶,瓶內盛著粘稠的液體。
那顏色比之前激發靈能潛質的藥劑深濃得多,質地宛如緩慢流淌的糖漿。
單從外觀來看,與未經煉制的奪心魔原血極為相似。
但……
羅蘭屏住呼吸,原本自然逸散的精神力瞬間凝聚,如無形的觸須般向水晶瓶內探去。
盡管能感覺到其中能量的流動帶著一種沉重的粘滯感,但令人驚異的是,竟尋不到一絲一毫屬于奪心魔那充滿惡意與扭曲的精神低語。
這發現讓羅蘭對眼前紫發女巫在藥劑學上的造詣,生出了更深的探求欲。
“她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羅蘭在腦中回放著瓦妮莎看似平平無奇的煉金步驟,最終只能緩緩搖頭。
而瓦妮莎則輕輕晃了晃瓶子,隨著深紫色的液體緩慢地沿著瓶壁滑落,她凝視著瓶中流淌的深紫流光,嘴角勾起一個難以捉摸的弧度。
“有趣…在這種‘沉靜’之下,力量似乎反而更加內斂…也更加集中了。”
與上次如出一轍,女巫將藥劑均分成兩份。
她先飲下其中一份,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才將另一份遞向羅蘭。
就在羅蘭準備伸手接過時,一旁的艾薇兒卻下意識地攔住了瓦妮莎的手臂。
精靈少女眼中毫不掩飾的戒備讓羅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接過了水晶瓶。
這個本不含任何意味的安撫動作,卻在瓦妮莎帶著挑釁意味的挑眉下,讓艾薇兒不禁微微眯起了雙眼,臉上原本靈動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然而羅蘭並未在意兩位女性間無聲的交鋒。
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藥劑上。
在確認藥劑並無異樣後,他仰起頭,將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粘稠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奇異的、近乎金屬般的滯澀感,遠比上次那瓶溫和的藥劑刺激得多。
它不像水,更像一團凝結的,緩慢融化的寒冰,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墜入他的胃袋。
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激流在他腹中炸開。
但這並非純粹的寒冷,而是一種蘊含著狂暴能量的冰寒,仿佛將極地的風暴壓縮成了液態。
這股力量沒有像上次那樣溫和地擴散,而是化作無數道尖銳冰冷的靈能湍流,蠻橫地沖向他四肢百骸的每一條神經末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