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快馬卷著塵土,在官道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隨即拐入一條不起眼的小路。
三日後,經濟州城門下。
城牆高聳,守衛森嚴,每一個入城的人都要被反復盤查。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告示,上面畫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沈清辭勒住馬,混在等待入城的人流中,拉低了頭上的斗笠。
忠叔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少爺,是通緝令。”
沈清辭的目光掃過告示上的字眼——“沈姓”、“少年”、“身攜利刃”、“叛家逆子”。她扯了扯嘴角,這太子府的辦事效率,還真是……一言難盡。畫師怕是連她一根頭發絲都沒見著。
“慌什麼。”她的聲音很平穩,“他們連我是男是女都沒弄清,整個大晟朝,姓沈的少年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忠叔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看著自家少爺那張被抹得蠟黃的臉,還有那兩道刻意描粗的眉毛,心里的石頭才落下去一半。
盤查的官兵罵罵咧咧地翻著一個貨郎的擔子,最終不耐煩地揮手放行。輪到他們時,官兵只瞥了一眼兩人風塵僕僕的窮酸樣,便沒了興趣,隨意擺了擺手。
順利入城。
經濟州不愧是水陸交通的要沖,街道上車水馬龍,叫賣聲不絕于耳。
兩人沒有片刻停留,忠叔從懷中掏出那份有些卷邊的地圖,仔細辨認著方向。最終,他們的馬停在了城南一處熱鬧的街角。
一塊陳舊的木匾掛在二層小樓的門楣上,“悅來客棧”四個字漆皮都掉了不少。
客棧里人聲鼎沸,生意好得出奇,看上去和任何一家普通客棧都沒什麼區別。
沈清辭沒動,只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著。
門口一個擦桌子的伙計,手上動作麻利,但眼楮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街上的行人,目光銳利。另一個倚在門邊的伙計,看似在打瞌睡,可他站立的姿勢,雙腳微微分開,重心下沉,是隨時可以發力的架勢。
“忠叔,你先進去。”沈清辭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他,“就按我們說好的。”
“是,少爺。”忠叔沒有多問,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向客棧門口走去。
沈清辭牽著馬,拐進了街對面的一個露天茶攤,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剛好能將客棧大門盡收眼底。
忠叔走到櫃台前,對著那個埋頭撥算盤的掌櫃敲了敲桌面。
掌櫃抬起頭,露出一張精明的臉,眼角帶著幾條笑紋︰“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忠叔身體微微前傾,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天王蓋地虎。”
算盤聲停了。
方掌櫃那雙小眼楮里閃過一絲微光,隨即又被市儈的笑意掩蓋。他同樣壓低聲音回道︰“寶塔鎮河妖。兄台是道上的?”
忠叔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暗號對上了,可這反應不對。
“找人。”忠叔沉聲回答,“順便,想出手一批貨。”
“哦?什麼貨?”方掌櫃的興趣似乎被提了起來,他放下算盤,身子也湊了過來,“最近風聲緊,犯禁的東西,我們可不敢沾。”
“北地的上好皮毛,沒別的。”忠叔應答如流。
“皮毛?”方掌櫃笑了,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嘲弄,“我說兄台,你這可來得不是時候。這天眼看就要入夏了,誰還買那玩意兒?你這貨,怕是要砸手里了。”
他說話間,原本在大堂里忙碌的幾個伙計,不知不覺間已經圍了過來,隱隱將忠叔圍在中間。
氣氛一點點繃緊。
忠叔的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刀柄。
街對面,沈清辭端起粗瓷茶碗,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末。
那幾個伙計的站位,看似松散,卻剛好封住了大門和通往後院的所有通道。
是個口袋陣。
看來,祖母留下的這支力量,夠謹慎,也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