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重九哥,你現在這麼累,去了怕是也學不了吧。”徐大有些擔心的說。
    “徐大說的沒錯,你現在的情況,去了也沒法集中精神。”
    “重九兄弟,你先處理下手上的傷,然後好好休息。”
    “徐大,你也回去暖暖手,你們的活都不輕松,今天又是第一天,不比我的活,沒你們這樣又累又傷,你們需要好好多休息,再多適應兩天再說。”
    “我今天先去探探路,先看能不能找到那位斷臂老師父,問明情況,若他肯教,我學一兩個最簡單的字就回來教你們,若不肯,或者太晚,我便立刻回來。”
    看著他眼中的堅持,朱重九和徐大面面相覷,最終都默默點了點頭。
    朱重九關切道︰“那……那重一兄弟你快去快回,路上天黑,小心路滑……”
    “放心。”
    王重一吐出一口濁氣,踏著月色,憑著白日里法成執事描述的模糊方向,穿行在黃龍寺的後山區域,前往藏經閣前院的方向。
    寺內的世界在夜晚呈現出與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白日的喧囂沉寂下去,巍峨的殿宇在月光下投下森然巨大的陰影,飛檐斗拱如同蟄伏巨獸的爪牙。
    空氣清冷,檀香氣息淡了許多,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肅穆和幽深。
    他走過掛有燈籠或有人影的主道,沿著偏僻的回廊和石階摸索前行,穿過低矮的雜役院區,繞過經聲隱約的晚課佛殿,終于看到了一座相對獨立而古樸的院子。
    院門半掩,沒有牌匾,門口掛著一盞光線昏黃、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滅的破舊燈籠,一股淡淡的、陳舊的紙張和墨香混合著草藥味飄散出來。
    這就是藏經閣前院的偏院了?
    那位斷臂老僧的所在?
    王重一整了整破爛骯髒的僧衣,深吸了一口帶著寒意的空氣,壓下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身體深處泛起的強烈虛弱感,鼓起勇氣,輕輕叩響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內一片寂靜,王重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當他猶豫是否該再敲一次時,門內響起一個蒼老、沙啞,平靜得像一口古井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閂。”
    王重一輕輕推開木門,院內比想象的更小也更簡陋,三間低矮的瓦房,院子中央有一棵虯枝盤曲的老槐樹,樹下有一張石桌,兩個石墩,靠牆根堆著些雜物。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墨香和紙張特有的霉味。
    最大一間屋子的門開著,昏黃的油燈光從門口流瀉出來。
    王重一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門口站定,雙手合十,深深彎腰行禮︰“弟子王重一,昨日新入火工雜役院,冒昧打擾老師傅清修,听聞老師傅慈悲,可教授識字,弟子……弟子特來求學。”
    因為不知道這斷臂老僧的法號與輩份,王重一也不知道該叫師叔,師伯還是師叔祖之類的,所以干脆叫老師傅。
    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木床,一個陳舊的衣櫃,一張幾乎被書籍淹沒的書案,油燈的火苗跳躍著,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巨大的、搖動的影子。
    書案後,一位身形干瘦枯槁的老僧緩緩抬起頭。
    月光和燈光交織下,王重一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
    老僧面容深刻得如同刀鑿斧刻,皺紋層疊,宛如古樹的年輪,沉澱著難以言喻的滄桑,他的眼神渾濁,仿佛蒙著一層灰翳,目光卻像能穿透人心。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邊衣袖,齊肩往下空蕩蕩的,打了個結塞在腰帶里。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灰色舊僧袍,袖口和衣襟磨損得厲害,看起來比王重一這身火工服好不了多少。
    斷臂老僧的目光落在王重一身上,那目光平靜無波,神光內斂,看不出神異。
    他上上下下掃視著王重一全身,他那身被汗漬、油污、灰塵糊得辨不出原色的僧衣,他手臂上被燙傷的痕跡和柴刺劃破的血道,他臉上洗不干淨的煤灰……老僧只是看一眼,他叫猜出來者大概是什麼人。
    “火工院的?”老僧的聲音依舊平淡,听不出情緒。
    “昨日才進的寺?”
    “是,弟子今日剛入火工院。”
    王重一恭敬地低頭回答。
    “法成那小子介紹來的?讓你來找老衲?”
    “是……法成執事說,說是老師傅您會教人識字,只需要……只需要伺候好老師傅的起居生活。”
    “哦?伺候我起居?”老僧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扯了一下,仿佛一個極其淡漠的自嘲。
    “老衲雖是殘廢之身,半截入土,有什麼起居好伺候的?還沒到連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地步。”
    他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王重一的身體,看向了他身後無盡的黑暗,帶著一種悠遠而難以捉摸的意味。
    王重一不確定這斷臂老僧會不會是掃地僧式人物,不管是不是,就當他是,反正尊老愛幼不會有錯,于是更加恭敬且真誠的回道︰“弟子……弟子想學認字,求老師傅成全,弟子願意幫伺候老師傅,可以打掃院子,挑水劈柴……做什麼都行!”
    老僧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王重一,油燈的火苗在他渾濁的眼眸中跳躍,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悠遠︰
    “你身上帶著的那本書,是什麼?”
    王重一趕緊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用粗布包著的《菩提心經》,恭敬地雙手奉上︰“回老師傅,是……雜役院發的《菩提心經》。”
    斷臂老僧僅剩的左手抬了抬,並未接過書,只是示意王重一放到書案上。
    “菩提心經……呵,確實適合火工雜役。”
    “不過這功法是黃龍寺武功里最易學難精的功法,你可知道?”
    “是,法元執事曾經簡單提點過幾句,說是此功法練到內氣境圓滿已是不易,內力境更是萬中無一,只能當作過渡功法。”
    “萬中無一?過渡?法元那個小禿驢懂個屁!沒佛性的小禿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