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老藏的姿態,讓神月出雲和鋼子鐵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紅豆的目光在修司與海老藏之間悄悄移動——按照她上次的經驗,現在要談真東西了。
修司端坐著,指尖輕撫茶杯邊緣。
海老藏急了,說明砂隱村正在面臨不小的壓力。無論這壓力是來自西面岩隱咄咄逼人的態勢,還是風之國國內日益窘迫的財政,都意味著砂隱比預想中更需要實質性的東西。
他們確實需要這場聯合考試能帶來的潛在利益,但木葉與砂隱的需求層次截然不同。
木葉著眼的是考試過後,憑借展現的實力重新劃分任務配額,吸引長期投資;而砂隱,恐怕是希望立刻就能拿到真金白銀或物資支援,緩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那麼,可以給他們支援嗎?從戰略上講,可以。讓砂隱在西線和岩隱繼續拉扯,符合木葉的利益。
資源上的適當輸血,能讓砂隱更好地充當這道屏障。
但是,能將這份出于戰略目的的支援,與中忍考試的參與捆綁在一起,作為籌碼在此刻拋出去嗎?
修司心下搖頭,一碼歸一碼。
中忍考試是木葉搭建的平台,旨在彰顯實力、重塑秩序。砂隱參與進來,本身就能從中獲益——觀察他村新生代,提升本國忍者聲望,進而有機會爭取更多高級任務委托。這本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因此,這筆賬不能夠跟木葉後面出于戰略目的的物資支援混為一談。
這樣的讓步,只會讓砂隱村的胃口越來越大。
上次出使,木葉身處困境之中,所以不惜代價也要穩住砂隱,防止全線崩盤。
現在形勢變了,西線戰事平息,東線盟約簽訂,木葉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
眼下,想要通過中忍考試打開新局面的,是木葉;但似乎更急需外部資源注入以緩解內部壓力的,是砂隱。
既然著急的不是木葉,那自然就不需要急于立刻談判。
有了主意,修司臉上浮現出海老藏已經頗為熟悉而又討厭的表情。
他站起身來︰“海老藏顧問的款待,我們銘記于心。砂隱的誠意,我也切實感受到了。”
“天色不早,我們趕路也很辛苦,那麼,先告辭了。”
修司轉向三名隊員︰“我們走。”
紅豆立刻跟上。神月出雲和鋼子鐵愣了一下,也慌忙起身,緊隨其後。
海老藏眼楮猛地瞪大,幾乎不敢相信。他擺下宴席,親自作陪,這小子吃了喝了,居然就想這麼輕飄飄地走掉?連個像樣的回音都沒有?
“修司上忍!”他的聲音拔高,帶上了幾分厲色,“這就是木葉請求盟友襄助的態度嗎?”
修司在門口停步,半側過身,廊下的陰影落在他半張臉上︰“顧問大人,木葉的態度始終積極而富有誠意。但正因重視與砂隱的盟約,才更需謹言慎行。貿然許下無法確信兌現的諾言,那才是對盟友最大的不負責任。您認為呢?”
他不再給海老藏發作的機會,帶著三人徑直離開了餐室,將那壓抑著怒火的沉默甩在身後。
返回驛館的路上,紅豆湊近低聲問︰“修司,就這麼走了?那老爺子臉都氣青了。”
“嗯。”修司應了一聲,目光掃過砂隱村在風沙中若隱若現的嶙峋建築,“讓他仔細權衡一下。現在,更需要這場會談取得成果的,並非我們。”
回到驛館之中,修司沒有談論談判之事,只讓眾人休息。
次日清晨,修司向負責看守的砂隱忍者提出,想在砂隱村內隨意逛一逛。
那名忍者面色立刻顯出為難,拒絕得干脆︰“抱歉,修司上忍,村內有規定,外村忍者不得隨意走動。”
也沒有失望,修司只是淡淡點頭︰“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
而後便再也沒有表示,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隨口一提。
隨後一整日,木葉小隊竟真就待在驛館未曾外出。修司翻閱著隨身攜帶的卷軸,紅豆無聊地擦拭著忍具。
神月出雲和鋼子鐵摸不準情況,也只能跟著打發時間——這跟他們想象的出使不太一樣。
這種近乎消極的應對,反而讓砂隱一方有些摸不著頭腦。
午後,一名砂隱忍者前來傳話,稱海老藏顧問想請木葉的使者過去。
修司甚至未曾從卷軸上抬起眼︰“回復海老藏顧問,我們身體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今天就算了,還請見諒。”
傳話的砂隱忍者愣住了,似乎從未遇到過如此直白拒絕顧問邀請的外村使者。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在修司平靜的目光下,訥訥退了出去。
“修司,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鋼子鐵有些忐忑地問。
村子給他們的任務,好像是來邀請砂隱的人參與中忍考試的。
“沒關系。”修司重新將目光投向卷軸,“等著就好。”
果然,沒過多久,驛館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門被推開,海老藏親自到來。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木葉的小鬼,身體不適?這樣看來,還是砂隱太怠慢了。”
修司這才放下卷軸,站起身,態度禮貌︰“顧問大人言重了,只是些小問題,不勞掛心。”
海老藏哼了一聲,自顧自坐下︰“我親自來了,你的身體也該好了吧?中忍考試之事,木葉究竟是什麼計劃?”
修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在屋內呆久了,有點悶。可惜貴村似乎有規定……讓海老藏顧問見笑了。”
海老藏臉頰肌肉抽搐了一下。你是第一次來砂隱嗎?上次怎麼不見你這麼矯情。
要不要打他一頓?把人趕走?
這個念頭立刻被海老藏壓了下來。
木葉不一定需要砂隱才能舉辦聯合考試。砂隱卻沒有其他冤大頭可以敲竹杠了。
沉默在蔓延,半晌,海老藏猛地站起身來︰“好!我親自陪你走一走,透透氣!看看這漫天風沙的村子的空氣,是不是療效那麼好!”
“那就……有勞顧問大人了。”修司微微躬身。
于是,一幅奇特的景象出現在砂隱村的街道上。砂隱村的資深顧問,臉色陰沉,陪著一個年輕的木葉上忍,以及三個略顯拘謹的木葉忍者,在村中緩慢行走。
修司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道、房屋、零星的行人。
砂隱村的規模依舊,但人氣似乎確實比上次來時更稀薄了些。偶爾遇到的砂隱村民,臉上大多帶著常年被風沙侵蝕的粗糙和漠然。
在一處背風的巷口,甚至隱約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很快又消失在風里。
海老藏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他的臉色更加難看,腳步加快了幾分,似乎想盡快結束這場令他倍感難堪的陪同。
修司不動聲色,將一切收于眼底,心中那份關于砂隱近期可能遭遇了不小損失的猜測,漸漸落到了實處。
一趟走馬觀花的閑逛,很快就結束。
海老藏目光灼灼地盯著修司︰“現在,木葉的上忍大人,心情舒坦了嗎?”
“砂隱村別具一格,令人印象深刻。多謝顧問大人作陪。”修司客氣地回應。
又過了一日,當談判再次于會議室開啟時,氣氛已然不同。
海老藏失去了最初的從容,甚至懶得再做太多鋪墊。
修司重新談起了中忍考試的話題,但卻不是海老藏想要听的內容。
“砂隱參加此次中忍考試,本身就是一次極好的展示。”
“屆時各國大名、權貴、豪商都會密切關注。強大的忍村,才能獲得更多的信任、更多的委托。”
海老藏的眼中露出幾分不快,還是這些套話。
修司繼續說道︰“表現出眾的忍村,更容易讓人相信其能力,在考試之後,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一老一少對視著,海老藏目光中的寒冷散去,化作無奈。
要在中忍考試後,再來談論物資援助的事情嗎?
雖然未能立刻拿到想要的東西,但能得到這個明確的信號,似乎已是不錯的結果。
只是這小鬼,比上次來時更難對付了。
如果,上次答應跟木葉一起合擊岩隱的話,是不是現在就不至于要讓他這個老頭子,在一個小子面前這麼難堪了。
海老藏想起了上次把修司趕回去前,他說的那番話。
隨即又將之拋在腦後。
砂隱沒有那般長遠的資本,也對木葉缺乏那般程度的信任。
“派人參加中忍考試的事情,我們同意了。”砂隱的老顧問說道。
修司回答道︰“那麼,剩下的事情,就請到木葉之後再做商談。”
“哼,就這樣吧。”這算是更為明確的信號,海老藏听得清楚,同樣意味著派去木葉的人,得是有足夠高地位和權限的人才行。
木葉小隊又在砂隱村停留了兩日。就在他們預定離開的前夜。
深沉的夜空中,萬籟俱寂,只有風沙永無止息的低語。
突然,夜的寧靜被撕裂。
驛館內的四人瞬間被驚醒。修司快步來到窗邊,只見一只全身布咒印紋案的巨獸仰天咆哮。
“那是……一尾,守鶴……”
“暴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