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從齊文昊的腳底升起。
他沉默了。
柳乘風也呆住了,他張著嘴,臉色煞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到兩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李元照也不忍再多說。他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個小盒子,遞給齊文昊。
“這里面,是我這些年搜集的一些,關于漕運幫和丞相黨羽的罪證,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多謝大人。”齊文昊接過盒子,聲音有些沙啞。
“不必謝我。”李元照擺了擺手,臉上滿是倦意,“我能幫你們的,也只有這些了。接下來的路,要靠你們自己走,保重。”
齊文昊和柳乘風站起身,對著李元照深深一揖。
兩人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書房。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院門時。
“齊文昊。”李元照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齊文昊停下腳步,回過頭。
只見李元照站在書房的屋檐下,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你租住的那個院子,房東,是我的人。”
齊文昊一愣。
李元照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里,一個正在打理花草,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頭身上。
“院里住著一個落魄的老秀才,你或許見過。若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可以去找他。他,或許能幫你。”
走出李府,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
柳乘風懷揣著那份罪證,還想著剛才听到的那些事,心里發慌,腳步都有些虛浮。
柳乘風張了張嘴,聲音干澀的問︰“齊兄,我們……真的還有勝算嗎?”
齊文昊沒有回頭,只是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勝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退無可退。
兩人一路無話,心情沉重的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剛推開院門,就看到一個瘦小的老頭,正拿著一把破掃帚,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院子里的落葉。
老頭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儒衫,頭發花白,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垮垮的挽著。
听到開門聲,老頭回過頭來。
他看到齊文昊和柳乘風,眼楮一亮,立刻扔下掃帚,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哎喲!兩位舉人老爺回來了?”
他的笑容很熱情,還帶著幾分討好。
柳乘風一愣,不知道這人是誰。
齊文昊的心里,卻微微一動。
他想起了李侍郎最後那句話。
“院里住著一個落魄的老秀才……”
應該就是他了。
“老先生是?”齊文昊拱了拱手,客氣的問道。
“不敢當,不敢當!”老頭連忙擺手,腰都躬了下去,“老朽姓孫,痴長幾歲,也是個讀書人。只可惜時運不濟,早年寫文章沖撞了縣里的貴人,斷了功名路,只好流落到京城,在這院里苟活。”
他嘆了口氣,臉上滿是落寞,但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兩位舉人老爺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前途無量!老朽在這里,也好沾沾二位的文氣!”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主動說道︰“院里這些灑掃的雜活,以後就包在老朽身上!你們只管安心溫書!千萬別跟老朽客氣!”
柳乘風本想拒絕,但看他一臉真誠,也不好推辭。
孫老秀才見他們沒反對,更高興了,他湊近一步,神秘的壓低了聲音。
“二位老爺,你們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這買東西,尤其是筆墨紙硯這些,里面的門道可多著呢!”
“老朽在京城待了小半輩子,認識幾個筆墨鋪子的伙計。你們需要什麼,只管跟我說,我托人去拿,保證比市面上的價錢,便宜至少三成!”
柳乘風的眼楮一下子亮了。
便宜三成?
這對他們這些花銷巨大的考生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
“那……那就有勞孫老先生了!”
“好說!好說!”孫老秀才見自己幫上了忙,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他眼珠子一轉,忽然又拉了拉齊文昊的袖子,指著院牆角落里一叢長得格外茂盛的雜草,表情變得更加神秘。
“齊舉人,你來看。”
齊文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叢最常見的狗尾巴草,在鄉下田埂路邊,隨處可見。
孫老秀才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壓低了聲音說道︰“此物,名為龍須草,看似尋常,實則是一種名貴藥材!曬干了磨成粉,據說有靜心凝神之效,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最喜歡用這個來燻香!”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這麼一小撮,在藥鋪里,能賣這個數!”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兩銀子?”柳乘風倒吸一口涼氣。
孫老秀才搖了搖頭,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
“是五十文!”
他一臉“你們賺大了”的表情,拍著胸脯道︰“你們放心!這挖草、炮制、販賣的門路,老朽都熟!等天黑了,咱們悄悄把它挖出來,換了錢,也算一筆不小的進項!”
院子里,一片寂靜。
柳乘風張大了嘴,看看那叢狗尾巴草,又看看一臉認真的孫老秀才,表情僵住了。
齊文昊看著眼前這個老秀才,有點想笑。他心里那股沉重的感覺,倒是散了不少。
齊文昊清了清嗓子,盡量用委婉的語氣說道︰“孫老先生……”
“嗯?”
“這個……龍須草,”齊文昊指著那叢草,“在我老家,田埂上遍地都是。”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我們一般……是用它來喂牛的。”
孫老秀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涌了上來,從臉頰紅到了耳根,再到脖子。
“喂……喂牛的?”
他看看那叢草,又看看齊文昊,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哈哈……哈哈……”他干笑了兩聲,“是老朽……老朽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就在這略顯尷尬的氣氛中,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請問,齊文昊齊舉人可住在這里?”
一個商隊打扮的漢子,探頭問道。
“我就是。”齊文昊應了一聲。
那漢子確認了身份,從懷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遞了過來。
“這是從望江縣寄來的家書,托我們商隊一路捎過來的。”
家書?
齊文昊精神一振,連忙接過,道了聲謝。
送走信使,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封。
信是李雲兮寫的,字跡娟秀。
信里,李雲兮先是問了他的近況,叮囑他注意身體,安心備考。
然後,話鋒一轉,開始說起了家里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