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晏听著李清瑤那有些莫名其妙的碎碎念，不由得呆了一呆，他心頭一熱，難道說？
“不知李姑娘，最近在讀什麼兵法？”沈修晏問。
“有很多啦，不過我覺得市面上的兵法過于繁雜，正準備集百家之精華，編纂出一本精煉的兵法來。”
“姐姐，好不知天高地厚……”李清月一听便知李清月研究兵法正是為了沈修晏，心下忌妒，便忍不住出言譏諷，但話音剛落，她又覺得有些失言，語氣又稍稍柔和下來，“編纂兵法的難度可不小，姐姐不如安心鑽研詩文吧。”
“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不過眼下左右無事，只當自娛自樂，打發時間……這兩天，我也才整理了一段話。”
李清瑤笑笑，對李清月的批評並不放在心上。
沈修晏深深看著李清瑤，拱拱手︰“不知李姑娘整理出了什麼，能否借在下一觀？”
“當然，不過可能會讓公子見笑了。”李清瑤取出一張稿紙，遞給沈修晏。
【兵者，詭道也】
沈修晏接過稿紙，入眼不由得一愣。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沈修晏精神一悚。
對于他而言，這兵法里的道理並不深奧，言語間也不難理解。只是尚未有人用如此精闢的文字總結過。
這居然是出自十六歲的李清瑤之手嗎？果然是個天才！
“寫得好，語言精煉，鞭闢入里！”沈修晏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默讀幾遍將其背下，“不知李姑娘居然有如此見地，日後未必不能編纂出一部集百家之長的兵法！”
雖然如此，但李清瑤還是太稚嫩了，沒有真正經過沙場的歷練，即便能總結百家兵法，也難免有紙上談兵之嫌！
但是，如果其丈夫會是一名百戰名將，夫妻齊心，就定能一起編纂出一篇曠古爍今的軍事著作！
沈修晏雙手將稿紙奉還，忍不住有些暢想。
其實妻子有沒有靈力並不重要，他貴為沈家嫡子，想要切磋武藝，自然會找到無數陪練。但是能和他靈魂共鳴者，少矣！
“多謝公子。”李清瑤接過稿紙隨手放在書案，又搖頭自哂，輕喃道，“不過，聊以自慰罷了……或許，根本無用。”
啊啊啊，可惡啊！為什麼沈師兄的本人在這里啊！李清月听著李清瑤的自嘲，恨不得摁住她的嘴，讓她別再說了！
可惡，早知道早該點破沈修晏的身份的，沒想到李清瑤這廝不僅沒減分，還上了大分！
而見李清瑤那自嘲的可憐模樣，沈修晏心中一疼。
心想她也不過十六歲而已，本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突然間父母雙亡孤苦無依，甚至連本源靈力都沒了……現在又時刻擔心被未來夫君嫌棄。
怎麼不叫人想要保護她呢！
她已經這麼可憐了，若是再因此悔婚拋棄，令她傷心，那是何其的豬狗不如！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負心漢呢！還是人麼！
就算她靈力盡失又如何，將來伉儷二人一文一武，反而能成就一段佳話嘛！
“怎麼會無用呢！”沈修晏一字一句地說，“無論姑娘是為了誰而研究兵法，對方都一定會感動于姑娘的心意！”
“呵呵，多謝公子……只是有些事情，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李清瑤依然悲觀地笑了笑，“天色漸晚，我送公子回去吧。”
“誒……”
沈修晏一愣，回過神，天邊已經泛起了暮色。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好，那在下就不打擾了。”沈修晏起身拱手。
“我送公子吧。”李清瑤笑笑，又望向李清月，“清月，你今晚是回家呢，還是留在這陪我？”
見沈修晏的目光也瞥了過來，李清月攥了攥拳，擠出一絲笑來，“當然，是留下陪姐姐你了！姐姐你一個人在這兒，妹妹也很心疼你啊！”
“那你留在這兒吧，我去送送公子，一會兒就回來。”李清瑤點點頭。
李清月本想一起送沈修晏出去，但因為沈修晏對李清瑤那肉眼可見的增長的好感，她此刻心情低落至極，便什麼都沒說了。
李清瑤和沈修晏緩緩離開，路上只是很隨意地閑聊。不知不覺，已經看見了沈修晏的馬車。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沈修晏心里微微一嘆。
“那在下就先告辭了。”心有無奈，沈修晏拱手道。
“公子慢走。”李清瑤回禮。
沈修晏點點頭，正要登上馬車，背後又听見李清瑤輕聲道︰“請，請稍等……”
沈修晏回頭笑道︰“還有何事？”
李清瑤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些許緋紅，眼神飄忽，似乎猶豫而又羞澀。
“姑娘但言無妨。”沈修晏好奇。
“……我想請問，公子是否認識你們天清學院的沈修晏公子呢？”李清瑤終究還是開口。
她腳尖輕輕地踢著地面，卷起耳邊的一縷長發，又小心地放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修晏嘴角忍不住上揚，還是問出來了嘛！
“還算比較熟吧，李姑娘找他有事嗎？”沈修晏含蓄地點了點頭。
“他，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李清瑤側過頭，輕聲呢喃著，似是在自言自語，“我听說他是一位仁義禮智信的真君子，溫良恭儉讓的好男兒，應該……很受歡迎吧。”
盡管听慣了旁人當面的吹捧，可如今又听得未婚妻此言，沈修晏心里此刻又是另一番自得！
“姑娘謬贊了，他也不過是一尋常人物罷了。”沈修晏壓著嘴角，下意識自謙。
“誒？”李清瑤怔了怔，眨眨眼，“你倆，有仇嗎？”
沈修晏一愣，心想我怎麼會跟我自己有仇？轉念之間又反應過來，愈發心喜。
“姑娘何出此言？”沈修晏佯裝不知。
“我听人說，他文武雙全，有勇有謀。”李清瑤微微抬著頭，星眸迷蒙透著異彩，“我常常在想，他定然是一位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的大丈夫！又怎會是尋常人物呢？”
沈修晏被夸得臉熱，不由得挺直胸膛，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活！
“姑娘謬贊了，在下看你似乎很關心那沈修晏，莫非，你們認識？”事已至此，今天著實不太好相認。但沈修晏又按捺不住激蕩的心情，忍不住稍稍調戲道。
“還不算很熟……不過，以後或許，會變成熟人……”青衣少女將散開的一縷細發輕輕地撩到了耳後，微微低頭，含羞淺笑。俄而又露出一抹輕哂，眼中如一泓秋波，“也可能不會。”
沈修晏見之，心中又是怦然一動，忍不住朗聲道︰“沈修晏也不過是尋常人物罷了，李姑娘何必如此自輕？想必他是有什麼對不起姑娘之處，哼，下次我定要將他押來，當面向姑娘賠罪！”
說罷，他豪氣不減，上車離開。
李清瑤目送了一陣，轉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
“父親！”
沈修晏回到沈府，等到沈君正會客完，便急不可耐地闖進對方的書房。
“怎麼了，急急忙忙的？”沈君正皺眉，“祭拜過李太僕了？”
“當然，我剛回來！”沈修晏一字一句地道，“我見到李清瑤了！”
“怎麼，還是不想娶她？”沈君正看著書，嘆了口氣，“行吧，此事先不急，等日後我來安排……”
“父親，你這是怎麼了！”沈修晏臉上露出些許慍怒，“我岳父他們尸骨未寒，你怎麼能忍心這樣對待他們的遺孤！”
“呃？”
沈君正一愣，手上的書掉落在地，這家伙在說什麼呢，吃錯藥了，變臉這麼快？
“父親，你怎麼能這樣做……孩兒立志要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你怎麼能讓孩兒悔婚呢！”
沈君正還是沒反應過來︰“不是，你……”
“其實我當然知道，父親您不是那種勢利的人，你或許是因為听了外界流言蜚語，就對李清瑤小姐產生了非常錯誤的刻板印象！”沈修晏嘆了口氣，臉色誠懇，語氣諄諄，“可是啊，聖人雲，不可道听途說，眾惡之，必察焉。對一個人，咱們要听其言而觀其行！即便有些傳言是真的，但也要看人現在的表現，而不是過去的行為。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沈君正呆愣在原地，心想我說什麼了我？這李清瑤從一開始，不就是你在說麼？
“所以，父親。我這段時間要一直留在京城，就不回學院了，直到七院爭鋒。”沈修晏握住沈君正的手，“記得派人跟學院說一聲。”
沈君正呆了好久，手上微光一閃，多出一根戒尺，朝著沈修晏劈頭打下︰“好你個臭小子，是被李清瑤貌美迷去心智了，居然教訓起你老子來了！”
“哎呦……父親……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呦……疼，真疼……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她，她不一樣！”沈修晏被打得抱頭鼠竄，臨了還不忘為自己辯解。
將逆子痛打一頓，沈君正活動完筋骨把沈修晏攆走。
“呵，听修晏所言，李清瑤魅力不小啊，才貌雙絕。可惜，成了廢人……唔，幸好，成了廢人。”他喃喃道。
……
李清瑤漫步回到住處，李清月見到她，欲哭無淚。
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你往常那傲慢跋扈的勁頭呢！
“清月，謝謝你今天能來陪我！”
李清瑤抱住李清月蹭了蹭，心想這妹妹好香啊，嗯，確實香。比之岳靈兒也不遑多讓，只是身材方面也不如岳靈兒的飽滿傲人……李家的基因是不是有問題，為什麼姐妹倆身體都這麼單薄呢……不對，我又不是女的，我怎麼把自己算上了！
“沒事……”李清月臉上晦暗，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她心里氣憤，可又無法言明。總不能說︰姐，你未婚夫真帥，干脆讓給我得了！
嗯，決定了，這麼香的妹妹，怎麼能讓臭男人染指呢？沈修晏也不行啊！
“天涼了。”李清瑤微微一笑，“我這里就一張床，你今晚就和我睡一起吧，我一會兒就令人跟二叔說一聲。”
“哦——”李清月拉著臉，心里憋屈，李清瑤，你為什麼要跟我搶男人！
如是，李清瑤摟著李清月睡了一夜。但李清月應付完差事，一大早就走了。
“遇人不淑啊，我的好妹妹啊……”李清瑤搖頭。
“她遇誰不淑了？”阿福問。
“沈修晏啊，她怎麼能喜歡沈修晏呢？”
“呦，搶你男人了是吧？”阿福揶揄。
“沈修晏居然敢搶我妹妹！”
“嗯？”
阿福愣住了，這又是什麼腦回路。
“那個……她可是你妹妹啊。”阿福忍不住說了一句正確的廢話。
“堂妹嘛。”李清瑤點頭。
“堂妹也是妹啊！你們是有血緣關系的！”
“我知道。”
“禁忌之戀要不得啊！”
“你想哪兒去了？”李清瑤翻了白眼，“我是那種不顧綱常倫理的人嗎？”
阿福松了口氣︰“哦哦不好意思……”
李清瑤微微一笑，仿佛看見什麼玩具般︰“不過，妹妹確實是不能輕易給別人的。”
“你別太缺德就行……”阿福對此已經無力了。只要李清瑤還能遵守起碼的底線，她就謝天謝地了！
“這天越來越冷了。”李清瑤望向窗外，“菊花是快開了。”
“大小姐……”女侍在屋外恭敬行禮，“沈府來人去了家里，二老爺請您回去一趟。”
“好，知道了。”
李清瑤微微一笑，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知道來人會是誰。
“沈修晏來找你了。”阿福笑。
“呵，我當然知道。”李清瑤說。
李清瑤平靜地坐上馬車，回到李家。
李艮攙著李清瑤的手走進客廳，含笑介紹︰“清瑤，這兩位是沈司空的公子，沈修禮沈大公子你前些天見過了，但這位沈修晏沈二公子，應該沒怎麼見過吧。”
“見過李大小姐。”沈修晏低頭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