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沈修晏打听起了李清瑤的事，他剛剛回京，很多事情也只是听說。
李清月自然知無不言，比如李清瑤此前性格凶暴，對下人們動輒打罵，導致下人們紛紛避之不及。比如李清瑤好像遭人暗算，經過太醫診斷，確認她靈力盡失已成廢人……之類的。
沈修晏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暗自搖頭。他允文允武，但心里和大多數人一樣更崇尚武道，並且渴望在沙場建功立業。
他更想要那種夫妻和鳴的關系，能與他一起交流兵法、切磋武學……至少能听得懂、跟得上。而李清瑤這個廢人，顯然是做不到的。
何況她的性格人品，也不是做主母的人選。此前李兌和甦巧心皆在，自己還須看他們三分顏面，而現在嘛……
李清月瞥著沈修晏的臉色，對方雖然神色自若，但在听了她的話後，對李清瑤的興趣明顯降低不少，也不再問李清瑤，反而問起了她的近況，心里不由得一喜。
姐，你也不能怪我，你現在這個情況恐怕很難嫁入沈府……如果妹妹有幸，也是為了李家的未來啊！
如是想著，李清月更加殷勤。知道沈修晏尚武，就故意說起最近才學了一門中下品的掌法，但還不是很精通。她現在不在學院，苦于無良師指點……
沈修晏正好掌握了那門掌法，听得此言，表示自己這段時間也會留在京城，主動約李清月交流切磋。
李清月大喜，沈修晏是天清學院的名人，除了壓箱底的底牌，他掌握的不少武學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李清月投其所好，如今果然成功！
兩人閑談間，馬車被李家的幾名守衛攔下。這一帶都是李家私產，一般不允許旁人驅車入內。
“這位是沈司空的二公子，前來祭拜我伯父的，讓我們進去。”李清月拿出令牌。
守衛只是看了一眼，正要放行，卻听沈修晏說︰“反正也不遠了，我們還是下車步行，何敢在長輩墳前乘車？”
兩人便下車，侍從梁虎默默跟在其後。
“現在，李大小姐一個人住在這兒嗎？”沈修晏問。
“嗯……還有一位侍女貼身照顧。”李清月回答。
沈修晏點點頭，心想李清瑤雖是個惡少，但總算還有點孝心。一會兒見了面，隨便客套幾句就走吧！
兩人走了沒多遠，一只小野貓忽然竄了出來。
沈修晏側身閃過，見其身後還跟著一位白衣少女。
“抓，抓住它……”少女似乎追得累了，上氣不接下氣。
“梁虎。”沈修晏看了侍從一眼。
對方二話不說，身體化作一道殘影，很快揪著小野貓的後頸將其逮住。
“多謝……”
少女在沈修晏面前緩緩停下，可仿佛一時沒有站穩，徑直向前摔倒，沈修晏只听到“哎呦”一聲，懷中彌漫起一縷淡淡的幽香。
“姑娘，你沒事吧？”沈修晏連忙將這位有些冒失的姑娘扶起。
“抱歉抱歉……”少女雙手扶著沈修晏的胳膊，勉強笑笑，緩緩抬起頭，“多謝公子。”
沈修晏這時才看清對方的容顏，不由得微微一怔。
對方一身雪白，身上如村姑般荊釵布裙，樸素至極，卻有著傾城之容。
白衣如蓮，長發如墨，眉眼之間盡是清秀通靈、絕世出塵。她看似微笑，可清眸流盼間，卻有一抹明媚的憂郁，好像是秋日的深谷，那落葉翩翩，美麗而又蕭索。
好美！
沈修晏心頭一跳。這世間竟有如此美人！
“無妨，姑娘是……李家的侍女嗎？”
沈修晏見其荊釵布裙，心中先入為主，可他同時又驚嘆于李家居然有如此絕妙的侍女！
“姐姐……你，你在做什麼？”
然而，一旁的李清月卻坐不住了，她臉色一沉，上前假意攙扶住李清瑤，實則將兩人隔開！
“清月，你怎麼來了？”李清瑤疑惑道。
“什麼，你是李清瑤？”沈修晏失聲道。
原來這就是李清瑤，那就說得通了……不過，李清瑤居然穿著這麼簡樸，讓他以為是什麼侍女。
而且，即便對方是李清瑤，沈修晏依然驚訝于對方的美貌。見過李清瑤的人都說她美若天仙，原來這居然不是夸張？
他仔細回憶著李家送來的畫像，雖然當時看得不細，但好歹也是瞧過的，兩者不能說完全不像，只能說完全沒有畫出真人的精髓……不是，你們李家是請不起一個好畫師嗎？
“正是，讓閣下見笑了。”李清瑤眼簾低垂，不好意思地笑笑，“閣下是來祭拜先人的麼？”
“嗯，嗯，在下天清學……”
沈修晏回過神，點點頭，只報自己弟子的身份，沒有自報沈家。誰人不知天清學院的沈修晏是何人，只是表現的謙遜罷了。
“天清學院？閣下是天清學院的學友？那你可知……”李清瑤下意識地打斷沈修晏的話，但她想說的，卻也沒能說出口，只是變成了生硬的，“原來是清月的同門。”
“嗯，正是……”沈修晏見其欲言又止，不知何意。
但見李清瑤尚未追問，他想了想還是沒有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份。一來是場合不太對。
他原本的打算，應該是走到李清瑤屋前，讓梁虎上前通名求見，等李清瑤出來，兩人再相互交談。這才是正常的流程！
現在這個情況麼……總有些不太莊重，由他親自開口，無異于在說“你好啊李小姐，我是你的未婚夫”。
當然，這個理由只是小問題，真正重要的是，沈修晏想觀察李清瑤的為人。
如此仙葩，難道真會是傳聞中的惡少？沈修晏心中已然有些懷疑了。那種橫行霸道的惡少能有入道的才情嗎？
“對了，不知李姑娘抓這只小貓做什麼？”沈修晏從梁虎的手上接過小野貓。
這只是一只很常見的玄墨貓，路上到處都是，只是這只小貓看起來剛剛出生，腿上好像受了點皮肉傷。
“我只是湊巧見到它受傷了，看它可憐，便想給它療傷。”李清瑤抿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攏了攏耳邊的發絲，“但它看見我就跑，而我現在……也抓不住它了。”
她自謔一笑，輕咬嘴唇，眼神幽寂。這瘦削伶俜的身姿，讓人不由得想起了秋谷中的山山黃葉，有著遺世的寂寞。不禁好生心疼。
沈修晏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李清瑤那落寞的神色，讓沈修晏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檢查小貓的傷勢，見只是很普通的皮外傷，便放心丟給梁虎，“那你就為李姑娘治療一下這只玄墨貓吧。”
“多謝這位公子，讓你費心了。”李清瑤說。
“無妨，只是小事而已。”
沈修晏擺擺手，心想果然傳聞有誤。連小貓都如此關心的人，怎麼會是什麼混賬紈褲呢？
“公子既是來祭拜先人，那就請隨我來吧。”李清瑤笑了笑，拉著李清月的小手，在前面引路，“對了，不知公子名諱，又是何人府上？”
“哈哈，在下姓沈。”沈修晏含蓄地笑。
“莫不是沈司空府上……啊不不不，是我糊涂了。”李清瑤先是如是說著，又搖頭失笑，“若是沈司空府上公子，怎會如此簡樸。”
沈修晏微怔，心想你不也如此簡樸嗎，身上除了荊釵布裙，就再無一物，我還以為是李家的丫鬟呢！
他本以為能順勢表明身份了，不過見李清瑤還是沒有猜出，他也樂得再瞞上片刻。
李清月冷眼旁觀，既然沈修晏沒有明言，她也不便挑破。她深知李清瑤的性格，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救助一只小貓，但她不知來人是沈修晏，遲早會在他面前露出本性來的！
三人閑談著，梁虎很快將小貓治愈，經由李清瑤的意見，便將其放走。不過小貓走前，專門跑到李清瑤面前尖叫哈氣，讓沈修晏笑稱這畜生不知好歹，竟然不曉得誰才是它的恩人。
但李清瑤只是淡淡笑笑，寵辱不驚，不與畜生一般見識。
這小貓可記仇啊……李清瑤心想。
此前，她稱一人無聊，便讓照顧她的女侍捉了一只小貓過來……雖然她靈力盡失，但炮制一只關在籠子里、沒什麼靈力的小貓卻綽綽有余。
“對了，李姑娘，你的手……”
沈修晏忽然注意到李清瑤手上，微微遮掩的傷痕，下意識地關心道。
“無妨，只是小小的抓傷。”李清瑤又縮了縮手，不在意地笑笑。
“人家常說貓通人性，我看剛才那只玄墨貓，倒是一只十足的畜生。”沈修晏搖搖頭，聲音里不由得透出些許厭惡。
李清瑤失笑，意外地看了沈修晏一眼︰“它只是一只才出生的妖獸，不可苛責以常理嘛。”
沈修晏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有些激動了，跟一只小貓較什麼勁……即便對方傷了自己的未婚妻，還朝她哈氣跑路！
不過，李清瑤看起來是如此的知書達理，完全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嘛！到底是誰在傳她壞話呀！莫非，她是被誣陷的？
很有可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
李清瑤無論才、貌都極為罕見，甚至在修煉上的天賦也算是一流。所以可能是別人忌妒她，故而造謠誣陷。
而她生性低調樸素、深居簡出，更給了謠言擴散的空間！
沈修晏心里越想，越覺得此事很有可能。甚至是某個嫉恨她的人暗中謀劃，使她本源破碎。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呢？
真是可恨！不然以李清瑤之資，將來最起碼也能突破那陰陽玄關，抵達六重天之境！
走到李兌甦巧心墓前，沈修晏令梁虎取出準備好的祭品，祭拜一番之後，心里又不願就此離去，便與李清月一起，走進李清瑤竹屋。
竹屋共有兩間，主間是李清瑤的居所，次間是女侍的住所。但即便是主間也很簡樸，只分臥室和書房。
看得沈修晏暗暗點頭，身上荊釵布裙，住所又如此簡樸……果是一位淡薄孝順的好女孩！
李清月看得直嘬牙，心想這李清瑤今天的表現也太正常了吧，莫非真是連遭劫難，大徹大悟了？不行不行……你大徹大悟可以，但別在沈師兄面前這樣啊！
“姐，你現在也不用煉氣修武了，每天在做些什麼呢？”李清月假意握著李清瑤的手關心。
她知道沈修晏的志向，所以故意在其面前強調李清瑤“廢人”的狀態！
“是啊，我現在整天也沒什麼可做的……只能整理一下學過的典籍文章，看看詩詞兵法。”
“這樣也好。”李清月安慰道，“姐姐你雖然不能再修煉了，但你已有入道之作，將來未必不能留下幾篇不朽名作！”
呵呵，留個屁……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寫的詩！
這次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偶爾從老天爺那里得到名句罷了，你能一直有這樣的好運嗎？
李清月心里咬牙切齒地碎碎念。
“師妹說得對，李姑娘也別太憂心了。”沈修晏也是輕輕一嘆，“人生一世，其實也有很多活法。李姑娘既有才情，從此鑽研文道也是個不錯的方向。對了，方才听姑娘說，你對兵法也很有興趣？”
“其實……”李清瑤沒有注意到沈修晏那頗感興趣的目光，只是垂眸笑道，“我對兵法，並非，很感興趣。”
沈修晏心里微感失望︰“原來如此，是在下孟浪了，我只是見李姑娘剛才提起，故有此一問。”
李清瑤不在意地搖頭︰“沈公子哪里的話，我最近，確實是在琢磨著兵法。”
“為何？”
“為何麼……”
李清瑤坐在書案上，摸了摸臉頰，臉上緩緩泛起一絲緋紅，低著頭，欲言又止，又揚起一抹自嘲。
“只不過，是為了……呵呵，自娛自樂罷了。”
沈修晏微感奇怪，她分明在說謊，但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既然李姑娘不便明言，那在下也就不問了。”
“也沒什麼不便明言的。”李清瑤輕咬嘴唇，苦笑著呢喃，“只是為了一個人……不過他應該全然不在意……嗯，其實我也知是我自作多情……事已至此，也不該再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