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袁術拒之門外的難堪,被他開空頭支票戲耍的憤怒……
呂布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最後化為一片猙獰的煞白!
那點可笑的喜悅和幻想,頃刻間被無盡的怨毒和殺意所吞噬。
“他不是想和我結親……”
呂布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
“他是想利用我!利用我為他抵擋曹操!利用我女兒,將我呂布的軍隊綁死在他的破船上!”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被愚弄後的暴戾。
“多虧了陳公一番話,點醒了我!”
呂布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陰影,殺氣彌漫。
“我險些誤了大事,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猩紅的目光轉向陳 ,聲音里竟帶上了一絲求助的意味︰“如今,我該怎麼做?”
陳 心中狂喜,面上卻依舊是沉痛與忠誠。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撥亂反正,為時未晚!”
“主公只需將這國賊的使者——韓胤,當場拿下,綁縛刑車,送往許都,交由曹公,獻于天子!”
“如此,既能向天下表明主公您與逆賊決裂的決心,又能彰顯您忠于漢室的大義!”
“此舉,可讓天下人對主公刮目相看!”
“好!”
呂布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仿佛要將胸中所有惡氣都吼出來。
“就按陳公說的辦!”
他那雙飽含殺意的眼楮,猛地轉向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癱軟在地的韓胤。
“來人!”
呂布的手指,像一柄出鞘的劍,直指韓胤。
“把這個狗賊給我拿下!用最粗的鎖鏈綁了,打入囚車!”
“我要讓袁術那老匹夫看看,戲耍我呂布的下場!”
“溫侯饒命!溫侯饒命啊!”
韓胤的哀嚎聲響徹大廳,但很快就被沖上來的甲士死死堵住了嘴,像拖一條死狗般拖了出去。
大廳之內,方才還舉杯歡慶的眾將,此刻噤若寒蟬,看著這驚心動魄的轉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呂布胸膛劇烈起伏,但一股捍衛了自己尊嚴的扭曲快感,卻從心底油然而生。
他重新看向陳 ,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前所未有的信任。
而站在角落陰影里的陳登,與父親交換了一個極其隱晦的眼神。
那眼神里,是計劃通盤的勝利,和看待獵物落入陷阱的冰冷。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個月。
夜。
葉晨坐在書案前,指尖捻著三封剛剛送達的密信,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拉得巨大而沉默。
第一封,來自郁保四。信中言辭質樸,卻字字千鈞——孫策大軍已兵臨會稽城下,然王朗得其示警,早有防備,將計就計,孫策大敗,銳氣已挫,雙方陷入僵持。
看到這里,葉晨緊繃了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
孫策被拖在會稽,這比王朗打贏了還讓他高興!
第二封,來自孔亮。他已成功用葉晨教的話術,博取了曹洪的信任,被引為心腹,如今正在曹營中站穩了腳跟。
第三封,來自孔明。劉備果然如葉晨所料,愛才如命,在順利解決了袁呂聯盟後迫不及待的就將他收入麾下。
三顆釘子,已悉數打入天下棋局最關鍵的位置。
葉晨長長吐出一口氣,胸中的宏圖霸業仿佛又清晰了一分。
次日。
山風獵獵,卷起校場上的漫天塵土。
陽光穿過雲層,落在數百名赤著上身的漢子身上,映出古銅色的光澤。
“殺!殺!殺!”
伴隨著蔣敬洪亮的嘶吼,數百根削尖的木矛齊齊刺出,破風聲匯成一道尖嘯,在山谷間激蕩回響。
葉晨站在高高的 望台上,負手而立,俯瞰著這支由他一手鍛造的隊伍。
僅僅一個月。
那些曾經松垮如爛泥的流寇,如今身形挺拔如松,隊列整齊如刀削斧劈。他們臂膀上墳起的肌肉,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眼神中的渙散與狡詐被洗去,沉澱為狼一般的銳利和堅定。
那股子屬于地痞流氓的匪氣,正在被鐵的紀律與血的汗水,一寸寸地從骨子里剝離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軍人獨有的悍勇與沉穩。
葉晨的嘴角揚起,這支隊伍,終于有了幾分強兵的雛形。
可這抹笑意剛剛浮現,便被他自己強行壓了下去。
他很清楚,這只是表象。
這些人骨子里,還是只懂得用蠻力解決問題的莽夫。
讓他們排隊沖鋒,他們能做到。
可戰爭,是詭計,是埋伏,是佯攻,是虛虛實實的人心算計。
就憑手下這群腦子里除了“砍”和“搶”就沒別的東西的家伙,一旦上了真正的大戰場,面對那些狡猾如狐的對手,恐怕被人當炮灰賣了,還在興奮地替人數錢。
“唉……”
他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絕對的服從。
他給蔣敬的命令很簡單︰將這些士卒操練成沒有自己思想的殺戮機器。
只要他們能精準地執行自己的每一個命令,那麼,他腦中超越這個時代的戰爭脈絡,便是最鋒利的武器。
按圖索驥,令行禁止,足以打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至于未來……
葉晨的目光越過連綿的群山,望向那片更為廣闊的天地。
他需要真正的帥才,那些在史書上熠熠生輝的名字。
但他更清楚,現在的自己,不過是盤踞在壽春山林里的一伙小匪寇,那些眼高于頂的歷史名將,誰會正眼瞧自己一下?
“等吧,等我佔據江東,成為一方諸侯……”
他喃喃自語,心中豪情萬丈。
就在這時,一股濃郁的肉香和飯香,順著風從伙房的方向飄了過來。
訓練結束了。
葉晨看見,那些剛剛還在校場上揮汗如雨的漢子,此刻正端著堆成小山的白米飯,狼吞虎咽,大口喝著飄著油花的肉湯,臉上是發自內心的滿足與幸福。
他又看到不遠處,那些被山寨收留的老弱婦孺,手中也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臉上的麻木與絕望早已褪去。
這本該是讓他欣慰的場景。
葉晨的心髒卻毫無征兆地猛然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一個念頭,炸雷般在他腦中響起。
這一切,都需要錢糧來維持!
為了收攏人心,他將山寨的伙食標準提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頓頓干飯,三天見肉,這待遇連袁術的精銳都比不上!
再加上數百名無法創造價值的老弱婦孺……
每日的消耗,是一個天文數字!
剛才還激蕩的豪情壯志,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澆了個透心涼。
他再也站不住了。
“來人!”
葉晨猛地轉身,對著台下的守衛厲聲喝道,聲音繃緊,帶著無法掩飾的急切。
“去!把賬房的錢先生給我叫過來!立刻!馬上!”
“是,寨主!”
守衛被他駭人的氣勢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向後院飛奔而去。
葉晨在 望台上焦躁地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片刻後,一個身穿灰色長衫、年約五旬的干瘦老者,被守衛半扶半拽地帶了過來,跑得氣喘吁吁。
老者名叫錢理,是葉晨救下的一個落魄賬房,精通算學,被任命為山寨總管。
“小老兒……見過寨主……”錢理躬身行禮,喘著粗氣。
“先生不必多禮!”
葉晨幾步從台階上沖下來,一把抓住錢理的胳膊,雙眼死死盯著他,幾乎是吼著問道︰
“我問你!寨中錢糧,還剩多少?能撐多久?!”
錢理被葉晨這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渾身一哆嗦,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一本賬簿,嘴唇哆嗦著,面如死灰。
“寨主……這……這開銷實在太大了。”
“每日光糧食就要消耗近百石,還有肉食、鹽巴、布匹、鐵料……前些日子從陳家塢堡搶來的那點東西,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像蚊子叫,臉上滿是絕望。
“照這般下去,最多……最多再有三個月,山寨就要斷糧了!”
“什麼?!”
“三個月?!”
這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葉晨的太陽穴上。
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以為上次的繳獲怎麼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現實卻給了他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他強迫自己冷靜,喉嚨發干,帶著最後一絲幻想問道︰“錢先生,你見多識廣,可還有……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話一出口,葉晨就僵住了。
他看到錢理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
那眼神仿佛在說︰“寨主,您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干什麼的了?”
一瞬間,葉晨的臉“騰”一下燒了起來。
他娘的!
自己問的這叫什麼屁話!
他猛地一拍額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
自己是什麼身份?
山大王!
佔山為王的匪首!
山匪缺錢缺糧了,該做什麼?
難道還指望有人爬上山來,畢恭畢敬地給自己交稅納貢不成?
除了去搶,別無他法!
自己真是當老大當上了癮,竟然把老本行給忘了!
這瞬間的醒悟,讓葉晨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掌狠狠抽了一記。
他對著錢理擺了擺手,聲音里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和無奈︰“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是,寨主。”
錢理如蒙大赦,深深一躬,腳步輕緩地退了下去,仿佛生怕驚擾了這位陷入沉思的寨主。
望著錢理那佝僂著遠去的背影,葉晨再次陷入沉思。
只是這一次的思考,比剛才在 望台上時,要沉重百倍。
搶!
這個字,簡單,粗暴,卻也是唯一的出路。
它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如同餓狼的低吼。
可是,搶誰?
他的目光越過窗欞,投向山下那片廣袤死寂的平原。
如今的壽春,在袁術那個冢中枯骨的統治下,早已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普通百姓,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望,家家戶戶的米缸里恐怕比臉還干淨。
從他們手里搶糧?
葉晨自問,他真的做不到。
那不是搶劫,那是索命!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狠得下心,恐怕也榨不出幾粒米。
那麼,搶劫過路的商隊?
這倒是個法子。
亂世行商,無一不是身家豐厚、背景深厚之輩,一票就能吃飽。
然而,風險同樣巨大。
能在這種世道上奔走的商隊,哪個沒雇佣亡命徒充當護衛?有些大商隊,護衛的數量甚至比他整個山寨的人都多。
硬踫硬,就是一場血戰。
自己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這點家底,很可能一戰就拼光了。
更關鍵的是,這種肥羊可遇不可求,撞大運一樣,根本無法作為穩定的收入來源。
搶百姓是自絕後路,搶商隊是豪賭搏命。
葉晨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搶劫官軍?攻打縣城?
這念頭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滅。
痴人說夢!
袁術近來雖然被曹操揍得灰頭土臉,威望大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麾下依舊有數萬大軍,紀靈、張勛等人也絕非庸才。
自己這區區幾百號人去招惹他,跟螳臂當車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根據那點可憐的歷史知識,葉晨清楚的明白這袁術可是個典型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之輩。
自己要是真動了他的軍隊或城池,那就是捅了天大的馬蜂窩。
到那時,袁術絕對會不惜代價,調集大軍前來圍剿。
自己這點基業,恐怕連三天都撐不住,就得徹底灰飛煙滅!
除去那些窮得只剩下一條命的流民,和那些根基深厚、塢堡林立的鄉紳大族……
葉晨的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目標——世家。
他想起那個熟悉的故事里,周瑜缺糧,魯肅作為一方豪族,隨手一指,便贈出整整一倉的軍糧。
要知道,魯肅在江東的世家譜系里,根本排不上頂尖。
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世家,究竟富到了何種地步!
說是“與士共天下”,真不是一句空話。
可這塊肉,實在是太扎嘴了。
世家有錢有糧,自然也有部曲私兵。他們的塢堡修得比縣城還堅固,想要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