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日的陰雨終于停歇,久違的陽光刺破雲層,灑在泥濘的大地上,蒸騰起一片氤氳的水汽。梁山寨門洞開,吊橋緩緩放下,林沖、花榮、楊志、朱ほ、黃信五員大將,率領兩千步騎混合人馬,浩浩蕩蕩開出山寨,在官軍大營外不遠處列開陣勢,戰鼓擂得震天響,旗幟鮮明,殺氣騰騰。
官軍哨探飛報入帳,正因督戰官催逼而焦頭爛額的呼延灼聞听梁山終于出戰,精神不由一振!他深知野戰乃是己方優勢,尤其是連環馬,若能發揮威力,或可一舉擊潰梁山主力!
“來得正好!”呼延灼強忍背後尚未痊愈的棍傷傳來的隱痛,霍然起身,厲聲下令,“韓韜、彭 !你二人速去整頓連環馬,听我號令,準備沖陣!其余人馬,隨我出營迎敵!”
他披掛整齊,提起那雙水磨八稜鋼鞭,翻身上馬,率領一哨精銳,沖出營門,與梁山軍馬對峙于陣前。
陽光下的梁山軍陣,軍容嚴整,與月前破祝家莊時相比,更多了幾分肅殺與精悍。林沖金甲白袍,手持丈八蛇矛,立于陣前,朗聲道︰“呼延將軍,別來無恙?昨日楊志兄弟所言,皆是實情,將軍何必執迷不悟,為奸臣賣命,自陷死地?我梁山替天行道,廣納賢才,將軍若來,必不負將軍之才!”
呼延灼看到林沖,想起昨日楊志之言,又念及自身處境,心中五味雜陳,但那份屬于名將之後的驕傲與對朝廷僅存的幻想,讓他再次斬釘截鐵地拒絕︰“林沖!休要多言!我呼延灼生是朝廷人,死是朝廷鬼!爾等聚眾造反,禍亂地方,今日便叫你知道朝廷天威!看鞭!”
他不再多話,深知言多必失,更恐動搖軍心,當即催動戰馬,舞動雙鞭,直取林沖!他知道自己背後有傷,久戰不利,只想盡快與林沖分出高下,若能陣前斬將,或可扭轉局勢。
林沖見其來勢凶猛,也知道呼延灼雙鞭厲害,更看出他動作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心知其棍傷未愈,當即抖擻精神,挺矛迎上︰“既然將軍執意如此,林沖得罪了!”
兩馬相交,鞭矛並舉,頓時戰在一處!呼延灼的雙鞭勢大力沉,招式剛猛,如同狂風暴雨,恨不得一鞭就將林沖砸于馬下;林沖的蛇矛則靈動狠辣,如同毒蛇出洞,每每于間不容發之際化解對方猛攻,並尋隙反擊,矛尖寒光點點,不離呼延灼要害。
這二人,一個是名將之後,鞭法精湛;一個是禁軍教頭,槍術通神。此番交手,比之上次林沖詐敗更是激烈數倍!只見場中馬蹄翻騰,塵土飛揚,鞭影如山,矛光似電,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直看得雙方將士眼花繚亂,喝彩聲、助威聲震天動地!
呼延灼雖勇,但背後棍傷在劇烈運動下陣陣刺痛,嚴重影響了他的發力與持久,斗到五十余合,已是汗透重甲,氣息粗重,攻勢不由緩了下來。林沖卻越戰越勇,一條蛇矛使得神出鬼沒,將呼延灼緊緊纏住,使其脫身不得。
呼延灼心中暗暗叫苦,知道再斗下去必敗無疑,他奮力架開林沖一矛,偷眼向本陣望去,只見韓韜、彭 已然整頓好連環馬,正在營門內蓄勢待發!他心中稍定,虛晃一鞭,撥馬便往本陣退去,口中大喊︰“連環馬!出擊!”
隨著他一聲令下,官軍營門轟然洞開!只見韓韜、彭 率領著那支令人聞風喪膽的連環馬軍,如同決堤的鐵流,洶涌而出!
震撼!絕對的震撼!
陽光下,數百匹高頭戰馬俱披重甲,只露四蹄與馬眼,馬上的騎士亦是全身鐵盔鐵甲,手持長槍馬刀,威風凜凜。最令人心悸的是,這些戰馬並非單獨沖鋒,而是每三匹用鐵環連鎖在一起!馬與馬之間用鐵索相連,結成一個整體!奔跑起來,如同一堵移動的、密不透風的鋼鐵城牆,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大地都在微微顫抖!那股一往無前、碾碎一切的慘烈氣勢,足以讓任何直面它的步卒心膽俱裂!
然而,梁山軍馬對此早有防備!就在連環馬沖出營門的瞬間,林沖早已下令︰“按計劃,撤!”
只見原本嚴陣以待的梁山步軍,並未驚慌失措,而是極其迅捷地化整為零,如同潮水般向著兩側早已勘察好的山林地帶四散奔逃,借助樹木、岩石掩護身形。而楊志、黃信率領的輕騎兵,更是如同靈巧的燕子,撥轉馬頭,一溜煙便沿著預設的撤退路線,遠遠遁去,速度遠比笨重的連環馬要快!
韓韜、彭 率領連環馬沖到陣前,面對的卻是一片空蕩蕩的戰場和遠處山林中隱約晃動的身影!他們想要追擊步軍,但重甲連環馬如何能進入崎嶇山林?想要追趕輕騎兵,對方早已跑遠,且路徑泥濘,連環馬根本發揮不出速度優勢!折騰了半天,除了將原本泥濘的地面踐踏得更加不堪,累得人困馬乏之外,竟是連一個梁山嘍�@囊陸嵌濟慌齙劍》炊 蛭 孛媸 屑鈣и鉸碓謐 蚴筆 悖 惶 賜獻⑶ ジ肆送冉牛 諾溝兀 閃宋尬降惱鬯稹 br />
呼延灼看著眼前這一幕,氣得幾乎吐血!他苦戰林沖幾乎力竭,寄予厚望的連環馬卻撲了個空,徒勞無功。無奈之下,只得恨恨收兵回營。
這一番折騰,呼延灼身心俱疲,背後傷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回到大帳,他連鎧甲都懶得脫,便直接癱倒在床榻上,只覺得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般。
黃昏時分,營外有軍士來報,濟州府差人送來了大批戰馬所需的草料豆料。呼延灼正自煩悶,也未曾細想,只是疲憊地揮揮手,吩咐手下軍需官前去交接清點入庫,並未親自出面。那濟州府的差役交接完畢,便連夜告辭,匆匆返回州府復命去了,一切看似平常。
然而,危機就在這看似平常的夜色中悄然降臨。
次日凌晨,天剛蒙蒙亮,呼延灼尚在沉睡之中,便被帳外一陣驚慌失措的呼喊和騷亂聲驚醒。
“將軍!將軍!不好了!出大事了!”親兵連滾爬爬地沖進大帳,臉色煞白。
呼延灼心中一沉,猛地坐起,厲聲問道︰“何事驚慌?!”
“馬……戰馬!營中戰馬,不知為何,全都……全都癱在馬廄里,口吐白沫,腹瀉不止,站都站不起來了!”親兵的聲音帶著哭腔。
“什麼?!”呼延灼如遭五雷轟頂,也顧不得背後傷痛,猛地跳下床榻,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便跌跌撞撞地沖向馬廄。
眼前的一幕讓他魂飛魄散!只見偌大的馬廄內,昨日還生龍活虎的千余匹戰馬,此刻絕大多數都癱軟在地,精神萎靡,馬腹劇烈起伏,不停地排泄出稀薄的糞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臭之氣。那些珍貴的、用于連環馬的重型戰馬更是狀況堪憂,有幾匹已然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呼延灼雙目赤紅,抓住負責照料馬匹的獸醫怒吼道。
獸醫嚇得渾身發抖,戰戰兢兢地回答︰“將……將軍,看這情形,像是……像是吃了巴豆之類的瀉藥,而且藥量極重!可是……可是昨晚喂的,都是濟州府剛送來的新料啊!”
“濟州府送來的料……”呼延灼猛地想起昨晚之事,立刻喝問,“昨晚送料的差役呢?!”
有士卒回稟︰“將軍,他們昨夜交接完畢,就……就連夜返回濟州府了……”
呼延灼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一陣發黑,踉蹌著倒退幾步,幾乎站立不穩。完了!全完了!中了梁山的奸計了!他們定然是買通了濟州府的差役,在草料中做了手腳!失去了戰馬,尤其是連環馬,他這支大軍便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還拿什麼去攻打梁山?!
看著滿馬廄癱倒的戰馬,想起高俅那冰冷的催促進攻的命令,以及梁山那堅固的寨牆,呼延灼只覺得萬念俱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涌上心頭。他頓足捶胸,想要怒吼,喉嚨里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只能發出 的悲鳴,欲哭無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