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隊長有些氣短,光顧著高興,想著怎麼迎接聞裕昌來,徹底忘記責任田這回事了。
可就算沒忘,劉隊長又能怎麼辦呢?
難道拿著這兩塊貧瘠的土地去跟人換?
理由呢?
因為聞裕昌是紅色慈善家?
劉隊長開不了這個口,所以只能努力說服聞裕昌和聞熹。
“聞裕昌同志,聞熹同志,你們別擔心啊,不管你們是選兩畝的,還是四畝的,這個上交的糧食,兩年內都可以減兩成。”
劉隊長豎起兩根手指,繼續解釋,“這不是對你們特殊照顧,是對承包這兩塊責任田的同志的照顧。不管今天是誰來,都是減兩成。”
劉隊長沒說的是,即使減兩成,之前在分責任田的時候,也沒有同志願意要這兩塊地。
老人一看那地方就明白,這種“種一葫蘆收一瓢”的土地,承包下來,一年到頭,自家人飯都吃不飽。
就算減兩成又能怎麼樣?
它還能一直見嗎?
兩年時間一過,到時候還要欠生產隊糧食呢。
劉隊長也知道,把這樣貧瘠的土地分配給聞裕昌,多少是有點強人所難。
但大隊上,現在就剩這兩塊地,要是不種,聞裕昌他們家那可就一點糧食都沒有了。
坐吃山空的道理,連他們這樣的農村人都明白。
“熹熹……”
聞裕昌看懂了劉隊長的難言之隱,猜到這剩下的土地,只怕不是什麼肥差。
聞熹問了一句,“劉隊長,每年要上交多少糧食?”
劉隊長一滯,有些艱難地開口,“夏收和秋收都算上,最後每家能剩下來的,也就兩成。”
聞熹不說話了。
她在心里飛速計算著,如果摻了靈泉水澆地,能讓產量提高多少?
這個量還一定要把控好了,否則到時候別人會起疑。
聞熹的沉默,落在劉隊長的眼里,就是這些條件有些過于苛刻了。
也是。
劉隊長無奈地磕了磕煙袋,聞裕昌同志看起來,是搞工廠,搞事業的。
聞熹同志年紀不大,應該也沒下過田。
讓從沒干過農活的聞家人上來就承包這樣的土地,多少強人所難了。
“這樣吧,聞熹同志,”劉隊長猛吸了一口煙桿,將胸中的濁氣和煙圈一並吐了出去。
“我劉長鵬替你們做個主,兩年之內,上交的糧食減三成!”
“這樣不好吧,劉隊長,別給我們搞特殊。”
聞裕昌立刻出聲反對。
他現在最抵觸的就是區別對待。
熹熹的政審材料已經寄走,說不定明天就到部隊上。
要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傳出一些對熹熹不好的流言蜚語,自己豈不是害了孩子一輩子?
責任田產量不高沒關系,自己和熹熹可以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決定到肅州來的時候,聞裕昌就做好了吃糠咽菜的心理準備。
又不是來享福的,哪能事事都順心如意?
“爸。”
聞熹喚了一聲,手放在聞裕昌的肩膀上,將他還沒說完的拒絕都按了回去。
聞熹的盤算和聞裕昌不同。
她不在乎責任田的情況,只擔心自己把握不好這個度。
有人主動提出降低要求,這種送上門的好事情,為什麼不答應?
聞熹滿口答應下來,“劉隊長,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要兩畝地,兩年之內,任務減三成。”
“熹熹……”
聞裕昌扭頭,看著信心滿滿的小女兒,當著外人的面,沒辦法把自己心里的擔心說出來。
劉隊長見聞熹答應了,高興地掏出一支鋼筆,用力甩了甩墨水,這才遞給聞裕昌。
“聞裕昌同志,你來簽字?”
聞熹接過筆,在登記本的空白部分,簽下了自己和父親的名字。
劉隊長見聞熹答應得干脆,心中對聞熹這個年輕的女同志評價又往上提了提。
他正想著,邀請聞裕昌父女倆到家里吃晚飯呢,只見幾個年輕的村民推門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劉隊長,你……你快去金同志家看看,他們和田家鬧起來了!”
“什麼?”劉隊長把煙袋鍋子一扣,語氣嚴肅起來,“說清楚,怎麼回事?”
領頭的那個年輕人好不容易才喘勻,“是田靈,和金家老太太鬧起來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金家的要打人,田靈她哥攔著呢!”
劉隊長一邊穿外套,一邊對年輕人囑咐道,“小李,搭把手,把聞同志的行李用板車拉上,我們一塊兒過去看看!”
“聞同志,”劉隊長邊往外走,邊對聞裕昌說,“分給你們的住處,就在金家旁邊,本來還說明天好好介紹介紹,他們家也是寧市的。”
“現在出了亂子,我要先過去處理一下,讓小李他們送你們回家!”
聞熹跟聞裕昌從板車上下來,小李他們先替他們把行李都搬進屋里去。
從屋子里出來,那陣哀哀戚戚的聲音還沒停。
“爸,我們過去看看?”聞熹問。
聞裕昌點點頭。
剛才劉隊長說,鄰居姓金,也是寧市過來的。聞裕昌瞬間就想到了一個熟人,只是心中還不確定。
聞熹走近一看,金家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躺在地上,用手捂著臉,任憑周圍的村民如何勸,就是不起來。
嘴里一個勁地嘟囔著,“天殺的,還有沒有王法了?供銷社的職工,居然推老人?!”
“我的老腰,我的膝蓋……我要是死了,這一大家子可怎麼辦哦……”
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她也不嫌說的口干舌燥。
老人一旁,站著的應該是兒子一家。
十歲出頭的姑娘蹲在旁邊,一臉的淚水,緊緊拉著老太太的手,“奶奶,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田靈!我媽都六十多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推人啊!”
一個中年男人怒不可遏,高高舉起的拳頭沒砸下去,被周圍的村民死死攔住。
“老金,冷靜!冷靜!你可不能和女同志動手!”
被老金用凶狠的目光盯著,恨不得生吞活剝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同志。
梳著兩根麻花辮,臨危不亂,口齒清晰。
被哥哥擋在身後,絲毫不耽誤田靈一通解釋,“我才沒有!”
“明明就是陳大娘自己倒下去的,關我什麼事?”
“我只是來要借出去的白糖和食鹽。當初要不是看在你們家人多,陳大娘身體不好,我才不會賒給你們。”
“現在倒好,拖了一個月不還給我,還要倒打一耙!金宜培,你們一家都是白眼狼!”
田靈的話像是一瓢水,加進這沸騰的油鍋里,直接就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