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她幾乎都沒怎麼睡著。
    一閉上眼楮,腦海里全是前世在王家被虐待的那些血腥痛苦的記憶。
    前段時間在寧市,忙著替聞家想後路,忙著熟悉靈泉的事,忙著計劃到了肅州以後,要怎樣快速地再次富裕……
    每天一睜眼,要操心的事情那麼多,聞熹根本顧不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紛紛擾擾。
    現在真真切切踏上肅州這片土地,安定下來,那些記憶就再次找上門。
    雖然沒有鏡子,聞熹努力撐著酸澀的眼楮,都知道自己現在眼里肯定都是血絲,面色也難看。
    不然父親也不會是一副擔心的模樣。
    “等我們住下來,大隊長把承包田分配了,我就來找宋營長。”
    汽車按照聞熹給的地址,停到了第三生產大隊的隊長辦公室門口。
    勤務兵下了車,和聞裕昌合力將所有的行李都搬下來,這才彬彬有禮地和聞熹父女告辭。
    聞熹從外套內袋里,掏出那封侯書記親手寫的推薦信,敲開了大隊長的辦公室大門。
    叩叩——
    “誰啊?”
    一個男中音響起,劉隊長打開門一看,外頭站著兩位眼生的同志。
    “你們是?”
    劉隊長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穿著低調,卻都是實打實的好料子,看起來不像本地人。
    “您好,聞裕昌,寧市過來的。”
    “這是我的女兒,聞熹。”
    聞裕昌主動和劉隊長握手,並介紹自己。
    聞熹將介紹信遞過去,劉隊長接過來,戴上老花鏡,仔仔細細地看著。
    一分鐘後,劉隊長放下信紙,語氣熟絡了不少。
    “原來是聞裕昌同志,快請進。”
    劉隊長將人迎進屋里,讓聞裕昌坐在他對面,又倒了兩杯熱水,放在玻璃台面上。
    “昨天啊,我就收到寧市那邊的電報啦,說你們要過來報道。”
    “關于你的情況呢,侯書記在電報里,也簡單地說明了一下。”
    “說起來,你很令人敬佩啊,聞裕昌同志。”
    劉隊長掏出自己的煙桿,一邊往煙袋里塞煙絲,一邊說。
    “能夠將全部身家都捐給國家,這份胸襟和氣度,就不是一般人。”
    “有你這樣思想覺悟如此之高的同志到我們大隊上來,簡直就是我們的榮幸!”
    劉隊長慢悠悠地說著。
    原本收到電報的時候,一看到寧市兩個字,劉隊長心里就在打鼓。
    寧市雖然是大城市,這幾年投身大西北建設的也不少,但大都是走個過場,真正肯沉下心來,踏踏實實做事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劉隊長一開始還興高采烈地接收,以為這些同志會將大城市的先進經驗普及一下。
    省得他們每年還特意要去省里排隊申請專家。
    沒想到,這些同志年紀雖大,力氣卻小。
    不是挑三揀四,就是嫌這嫌那。
    時間長了,劉隊長也就放任他們去了。
    只要每個季度,能夠保質保量地完成生產任務,其他的,劉隊長是一點都不指望。
    劉隊長閱讀電報內容的時候,還在長吁短嘆,以為這一次,又是請了一尊佛回來。
    沒想到看到後面,才發現這是個實業家啊。
    還是那種心懷國家,有大愛,有大義的企業家。
    那就一定要留下來!
    劉隊長看完電報,激動得一晚上沒睡。
    起了個大早,就等著聞裕昌同志的到來。
    沒想到都快吃晚飯了,該來報到的人,連個影子都沒有。
    該不會是臨時反悔了吧?
    劉隊長心中沒底,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
    正猶豫呢,聞裕昌就到了。
    劉隊長透過裊裊升起的煙霧,看向對面正襟危坐的聞裕昌。
    一張方臉,兩頰通紅,有些發胖,眼神溫和。
    他端著玻璃杯,敦厚地笑著,言行舉止間,都表現出一種謙恭謹慎,一種安身處命的溫和。
    和劉隊長想象中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成功企業家天壤之別。
    果然人不可貌相。
    劉隊長在心中給出結論。
    “劉隊長,不知道我們住哪里?還有,我們生產大隊,是不是每家每戶都要分配責任田?”
    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
    劉隊長移開目光,這才注意到站在聞裕昌身後,一個年輕的女同志。
    迎著劉隊長打量的目光,聞熹上前一步。
    這才是她眼下最關心的問題。
    因為責任田的產出,直接關系到他們以後的穿衣吃飯。
    聞家若想要在肅州東山再起,第一步,就是想辦法完成分配下來的生產任務。
    只有先完成任務,才有可能討論多出來的那些如何換錢。
    好俊的姑娘!
    劉隊長原先還沒注意,這會兒離得近了,才發現聞裕昌的女兒長得如此漂亮。
    昏暗的屋子似乎都被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照亮了一般。
    一雙如黑葡萄一般透亮的眼楮里,閃爍著不該是她這個年紀所有的,破釜沉舟的決心。
    聞裕昌沒說話。
    自從聞熹提出建議,讓他捐出全部身家,保全了聞家上下之後,聞裕昌就再沒把這個小女兒當做孩子看待。
    在聞裕昌眼中,聞熹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似的。
    言行舉止,接人待物,已經是個成熟老練的同志。
    所以在外頭,聞裕昌的原則就是和聞熹保持一致。
    只要是聞熹做的決定,聞裕昌都無條件支持。
    拋開和宋營長未定的婚事,以後在肅州的生活,就是他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聞裕昌暗下決心,絕對不能做那個拖熹熹後腿的人。
    劉隊長見聞裕昌沒說話,先問聞熹的身份,“小同志,你是?”
    “我是聞裕昌的小女兒,聞熹。”
    劉隊長這下記住了,“小聞同志,按理說,我們大隊上分配責任田,都是采取抓鬮的方式,這樣比較公平,不論抓到哪里,大家心里都服氣。”
    “但是你們來的晚,所以現在只剩一些……不太好的地方。”
    聞熹听了劉隊長的話,沒吭聲。
    這種情況,在來的火車上她已經想到了。
    畢竟自己和父親是臨時起意,決定到肅州來搞建設工作的,肯定不會得到什麼特殊的照顧。
    一視同仁,就要分個先來後到。
    劉隊長撓了撓頭,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登記冊子,攤開在聞熹和聞裕昌面前,指了指剩下的幾個空白地方。
    “這是剩下的兩塊地,一塊兩畝,一塊四畝,都是土質不太好的,之前負責的同志也反映過產量偏低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