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秦執示意她走近。
    洛葳依言走到書案旁,卻不敢靠得太近,鼻尖似乎又隱隱嗅到了那晚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坐下,看。”秦執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洛葳身體僵了一下,只能硬著頭皮,在那張梨花木扶手椅上小心地坐了半個身子。
    秦執並未看她,而是拿出幾本厚厚的冊子,攤開在她面前。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跡,還有朱筆的批注,記錄的都是真實的漕運案例以及各方勢力的博弈。
    “你看這里,”秦執指向卷宗的一個地方,“去年江南漕糧轉運延誤,表面上是河道淤塞,實則是地方官員與漕幫勾結,故意拖延,讓朝廷撥下更多的疏浚款,中飽私囊。”
    洛葳听得目不轉楮,時而蹙眉,時而點頭。
    “你如此刻苦讀書,”秦執忽然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在洛葳臉上,“究竟為的是什麼?為了高中狀元,光宗耀祖?”
    洛葳心頭猛地一跳,幾乎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秘密。
    她穩住心神,用早已準備好的理由應對︰“是,表哥明鑒。身為男兒,自當立志高中,光宗耀祖,不負長輩們的期望。”
    秦執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眼楮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沒有再追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卻讓洛葳背後沁出一層薄汗。
    批閱完,秦執拿起筆,在洛葳那份策論的末尾,親筆寫下了一段批注。
    “拿回去好好想想。”秦執將批閱好的策論還給她。
    洛葳雙手接過︰“多謝表哥指點,洛巍受益良多。”
    從瑯華苑書房出來,洛葳緊緊握著那份策論,心情復雜。
    她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立刻將秦執的批注反復研讀,每一個字都仔細揣摩,只覺得遠遠勝過自己閉門苦讀。
    這位表哥,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果然有其過人之處。
    只是,面對這樣一位精明的表哥,她女扮男裝的秘密,又能隱瞞多久呢?
    ……
    第二天,洛葳陪著母親秦氏,在表妹秦香荷和二房表弟秦桓的陪同下,乘車前往錢府拜訪姨母。
    秦桓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平日里斗雞走狗,不學無術。
    他斜眼打量著身旁一身青衫的洛葳,嘴角撇了撇,湊近了,用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大聲嗤笑道︰“嘖,我說你這小子,看著還沒我高呢,年紀也比我小些吧?讓我叫你表哥?憑什麼?”
    洛葳不想與他糾纏,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接話。
    秦桓覺得無趣,眼珠子一轉,又用手肘撞了撞洛葳,擠眉弄眼道︰“喂,一會兒到了錢家肯定悶得很,我知道附近有個好去處,保證好玩,帶你去見識見識?”
    洛葳一听就明白,他說的絕不是什麼正經地方,果斷拒絕︰“多謝表弟好意,不必了。我需陪伴母親與姨母。”
    感到被駁了面子,秦桓心里有些不爽。
    他盯著洛葳的側臉,陽光灑在她那光滑的皮膚上,睫毛又長又密,鼻梁秀挺,唇形也很好看。
    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誒?我說,你這張臉,怎麼越看越像個娘們兒……”
    說著,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就要往洛葳的臉上摸。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洛葳嚇得一跳!
    她猛地向後一仰,避開了那只咸豬手,心“咚咚”狂跳,後背瞬間驚出一層冷汗。
    洛葳立刻板起臉,帶著明顯的怒意斥道︰“秦桓!你放肆!胡說八道什麼?”
    秦桓被她吼得一怔,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再看洛葳的怒容,確實帶著幾分男子的英氣,心里那點疑竇被打消了大半,只當自己剛才眼花了。
    他訕訕地收回手,嘴里還嘟囔︰“不讓踫就不讓踫唄,發這麼大火干嘛,開個玩笑而已……”
    洛葳暗暗松了口氣,但心依舊跳得厲害。剛才真是太危險了!
    馬車很快到了錢府。
    剛下車,便看到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在丫鬟的簇擁下迎了出來。
    洛葳抬眼一看,姨母秦堇雯的容貌,與母親秦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眼間多了些銳利。
    她連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外甥洛巍,拜見姨母。”
    秦堇雯是第一次見這位外甥,臉上立刻堆滿了驚喜的笑容,虛扶了一下︰“快起來,快起來!這就是巍兒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姐姐,你可算把他帶來了!”
    她的目光在洛葳身上快速掃過,帶著打量。
    秦氏與妹妹秦堇雯闊別近二十年再次相見,兩人都瞬間紅了眼眶。
    手握在一起,顫抖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只化作了哽咽和止不住的淚水。
    “妹妹……”
    “姐姐……這麼多年,你受苦了……”
    兩位婦人執手相看淚眼,互訴著這些年的思念,場面感人。
    洛葳和秦香荷在一旁看著,也覺得心酸。
    這時,錢夫人的獨女錢子衿也聞訊出來,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長得清秀,文文靜靜的,乖巧地給秦氏行了禮,又與洛葳和秦香荷相互見禮。
    眾人進入花廳。
    秦桓覺得女眷們聊的家常無聊透頂,幾次給洛葳使眼色想叫她一起走,都被洛葳無視了。
    他最終忍不住,自己找了個借口,溜出去找樂子了。
    秦堇雯看著佷子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哎,看看桓兒那樣子,真是愁死人。還是姐姐有福氣,巍兒看著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她看向洛葳,隨口問道︰“巍兒如今在哪讀書?可有什麼打算?”
    洛葳放下茶盞,認真回答︰“回姨母,佷兒正在備考,準備參加明年的春闈。”
    “春闈?”秦堇雯聞言,瞪大了眼楮,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你說你要考進士?”
    她那語氣,仿佛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話一出口,她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端起茶杯掩飾了一下,換上一副“關切”的口吻︰“巍兒啊,不是姨母打擊你。這春闈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天下讀書人擠破了頭,三年才出那麼幾百個進士,那是要真才實學的!你年紀還輕,還是腳踏實地些好,莫要好高騖遠,免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她嘴上說著漂亮話,實則根本不信這個看著文弱的外甥能考中,言語間的輕視藏都藏不住。
    秦氏坐在一旁,听著妹妹如此看輕自己的女兒,心中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特別不舒坦。
    她的葳兒為了考科舉,吃了多少苦,下了多少功夫,她這做母親的最清楚!
    如今卻被親妹妹如此輕視,她為女兒感到無比的心疼,臉色不由得微微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