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小姐的議論聲不算小,旁邊也有其他客人談論著同樣的話題。
“嘖嘖,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章家這跟頭栽得可太狠了!”
“誰說不是呢,一點征兆都沒有,就這麼完了……”
洛葳耳尖,將這些議論一字不落地听了進去。
章大人?
她心頭猛地一跳,立刻聯想到了前晚表哥秦執中藥那件事。
那位瘋狂愛慕秦執的章嵐嵐小姐,可不就是這位章大人的千金?
前晚剛出事,昨日章大人就獲罪,被革職逐出京城?
這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並不是巧合,而是長慶侯府,或者說是表哥秦執的報復!
直接斷了章家的根基和前程。
這手段,嘖嘖……
洛葳暗暗心驚,對那位看似溫潤如玉的表哥,有了新的認識。
秦香荷跟小姐妹嘀咕完,回到洛葳和秦氏身邊,臉上帶著點解氣的表情︰“活該!讓他教出那樣不知廉恥的女兒,敢算計我大哥!真是報應!”
她這話,恰好印證了洛葳的猜測。
秦氏聞言,有些不贊同地看了佷女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在外慎言。
秦香荷吐了吐舌頭,沒有再繼續說了。
三人各懷心思,走進了戲園子。
台上,鑼鼓敲的正熱鬧,今天第一場唱的是名聲大噪的《梁祝》。
這出戲講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裝與梁山伯同窗共讀,最終卻因身份揭露,有情人難成眷屬,化蝶雙飛的愛情悲劇。
戲文一折折上演,祝英台小心翼翼地掩飾著女兒身,與梁山伯朝夕相處。
台下,女扮男裝的洛葳和母親秦氏,都看得是坐立難安,尤其是洛葳,仿佛在看她自己的故事。
秦氏更是緊張得手心冒汗,不時偷眼去瞧女兒和佷女的反應。
秦香荷卻完全沉浸在戲劇里,看到有情人被迫分離,她忍不住掏出帕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就連秦氏,聯想到自身的際遇,也被勾起了心事,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唯有洛葳,看著台上最終化蝶的結局,微微蹙眉。
她偏過頭,見秦香荷還在抽噎,便低聲提醒了一句︰“表妹,戲文而已,當不得真。這世間之事,哪有那麼多不顧一切的痴男怨女?大多是權衡利弊罷了。為了愛情忤逆家族,舍棄一切,最終落得淒慘收場,實在不值得。”
她本是好意,想讓天真爛漫的表妹認清現實。
誰知,秦香荷正哭得投入,被她這麼一潑冷水,很是不服氣。
她抬起淚眼,想也沒想就反駁道︰“怎麼就不值了?為了真心喜歡的人,搏一把又如何?就像姑姑當年……”
她話說到一半,猛地意識到自己失言,後半句“與窮小子私奔”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小臉瞬間煞白。
但已經晚了。
“香荷!”秦氏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洛葳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秦氏嘆了口氣,低下頭,手指緊緊絞著帕子。
那段過往,就像一道傷疤,無論過去多久,總會在不經意間被人揭開,提醒著她如今寄人籬下的窘迫。
秦香荷自知說錯了話,嚇得噤了聲,惴惴不安地偷瞄著姑姑和表哥的臉色。
從太樂坊出來,秦香荷心里十分懊悔,一路上都沒說話。
眼看快到侯府了,她終于忍不住,拉住秦氏的衣袖,央求道︰“姑姑,方才都是香荷不好,口無遮攔,惹您傷心了。您千萬別生我的氣。前面就是錦繡坊,讓我陪您去選件新衣裳,就當是香荷給您賠罪了,好不好?”
秦氏本來也不是真的要怪罪佷女,只是被觸及往事,心中難免酸楚。
見她這麼誠懇,心早就軟了。
洛葳在一旁看著,心里也轉了個念頭。
母親明日正好要去拜訪姨母,如果穿得太素淨,難免被人看輕。
于是,她順勢開口︰“母親,表妹也是一片孝心。您明日不是要去姨母家走動麼?選一身新衣,正好。”
秦氏見女兒也這麼說,便點了點頭,道︰“好,那就依你們。”
三人一同進了錦繡坊。
秦香荷頓時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幫著姑母挑選布料和款式,最後定下了一件藕荷色纏枝蓮紋的杭綢褙子,料子光滑,又不失身份。
等著量尺寸的功夫,秦香荷的目光又被一旁掛著的男袍吸引了過去。
那是件月白色的直綴,領口和袖口繡著竹葉紋,料子摸著就舒服。
她想象著這件衣服穿在“表哥”身上的樣子,一定十分俊俏。
她心里蠢蠢欲動,手臉頰微微泛紅,幾次想開口說“把這件也包起來”,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最終只是多看了幾眼,默默地將這份心思藏了起來。
秦氏將佷女這副模樣看在眼里,心里那點隱隱的不安又冒了出來,卻也不好點破。
暗暗打算,到時候也要回贈一件自己親手繡的斗篷給香荷還禮才是。
回到長慶侯府,洛葳剛將母親送回住處,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秦執身邊的小廝來財便來傳話,說世子爺請她去書房一趟。
洛葳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那一夜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天,但一想到要再次面對秦執,洛葳就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
她強行鎮定下來,整理了一下衣冠,跟著來財往瑯華苑走去。
書房內,秦執正坐在紫檀木書案後,手持一卷文書看著。
他今日穿著一身墨色常服,更襯得面容清俊。
明明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卻已身居高位,渾身高冷的氣質給走進書房的洛葳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
“表哥。”洛葳垂眸,規規矩矩地行禮。
秦執抬起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放下手中的文書,拿起洛葳前幾日交上去的策論。
“你的策論,我看過了。”秦執開口,聲音听不出喜怒。
洛葳的心揪緊了,指尖微微發涼。
“關于漕運改良的幾點想法,很有新意,切入的角度也不錯。”秦執先是給予了肯定。
洛葳剛松了口氣,卻听他話鋒一轉︰“然而,終究是紙上談兵,過于理想化了。你可知,如今漕運之上,有多少利益關聯?各地方衙門、漕幫、乃至沿線的世家大族,關系盤根錯節。你提出的‘裁撤冗員,統一調度’,想法是好的,但如果真施行起來,觸動多少人的利益?可能還沒有見效,便已寸步難行。”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洛葳策論中最致命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