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結果在兩天後的晨會上公布了。
全校師生聚集在禮堂，教導主任面色嚴肅地站在台上︰“關于近日論壇上的匿名帖子，學校已經完成了調查。”
林夏坐在人群中，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宋言坐在她前方幾排，背脊挺直，一動不動。
“經過技術部門的追蹤，發帖人是高二年級的趙強同學。”教導主任的話引起一陣騷動，“他承認因對文學社和宋言同學的個人不滿，編造了不實信息發布到網上。”
趙強被叫到台上，低著頭念了一份檢討書。聲音含糊，听不出多少誠意。
“學校決定給予趙強記過處分，並要求他向宋言和林夏同學公開道歉。”教導主任繼續說道，“同時，恢復宋言同學文學社社長的職務。”
散會後，趙強磨磨蹭蹭地走到宋言和林夏面前，聲音幾不可聞︰“對不起。”
宋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針對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牽扯林夏？”
趙強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因為只有這樣才會真正傷害到你。”
這句話讓林夏心中一寒。她從未想過，少年人的嫉妒可以如此深沉。
風波過後，校園生活恢復了平靜。但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同學們看待他們的目光多了幾分尊重，而她和宋言也不再刻意保持距離。
詩會籌備進入最後階段。由于耽誤了幾天，大家不得不加班加點。
周六下午，文學社全員在禮堂進行最後一次彩排。林夏的原創詩歌《初芒》入選了最終展示環節，她將親自朗誦。
“別緊張，”宋言在台下對她做口型，“你可以的。”
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當燈光打在她身上，她開始朗誦︰
「冰雪消融的裂縫中，
第一縷春芽探出頭來。
它不是最強壯的，
卻是最勇敢的...」
朗誦結束時，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宋言站在舞台側面，眼中滿是驕傲。
彩排結束後，大家各自回家。宋言和林夏最後離開禮堂，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的詩寫得很好。”他輕聲說，“特別是最後那句︰‘在所有的黑暗中，我選擇看見光’。”
她微笑︰“是你教會我這樣看待世界。”
走出校門時，他們意外地看見了甦晴。她站在校門口那棵銀杏樹下，似乎在等人。
“甦老師？”宋言有些驚訝。
甦晴轉過身，笑容一如既往地優雅︰“听說你們學校的春日詩會要恢復了？你父親如果知道，一定會很欣慰。”
“您怎麼知道的？”
“教育圈沒什麼秘密。”她輕描淡寫地帶過，目光轉向林夏，“林同學也要參加詩會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這句看似平常的鼓勵讓林夏感到一絲不適，但她還是禮貌地回應︰“謝謝甦老師。”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宋言。”甦晴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我整理你父親的書房時，發現了這個。我想應該交給你。”
宋言接過文件夾，打開一看，臉色頓時變了。林夏湊過去，看到那是一首詩的手稿，標題是《蟬鳴之時》。
「夏日將盡，蟬鳴淒切。
它們用整個生命歌唱，
只為不被遺忘。
而我，連歌唱的勇氣都沒有，
只能在沉默中，
與自己的影子對話。」
這首詩的筆跡與宋辭的其他手稿一致，但風格更加沉郁絕望。
“這首詩...”宋言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從哪里找到的？”
“夾在你父親常用的一本詞典里。”甦晴觀察著他的反應，“我覺得這首詩的風格很特別，也許應該收錄進全集。”
宋言緊緊盯著手稿，良久才說︰“謝謝您，甦老師。這份手稿我會好好保管。”
甦晴點點頭，又寒暄幾句便離開了。她走遠後，宋言依然站在原地，目不轉楮地看著那首詩。
“你還好嗎？”林夏輕聲問。
他抬起頭，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困惑與不安︰“這首詩...我見過。”
“什麼時候？”
“父親去世前一天。他把我叫到書房，給我看了這首詩。他說...這是他最後的告白。”宋言的眉頭緊鎖，“但第二天整理遺物時，這首詩就不見了。母親和我找了很久，都以為丟失了。”
林夏感到一股寒意︰“那甦老師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
“她說剛剛找到。”宋言的聲音低沉，“但我不確定該不該相信。”
傍晚的風吹動銀杏樹的新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林夏看著那首詩的手稿，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你看這個墨跡，是不是比其他的要新一些？”
宋言仔細察看，果然發現詩句的墨色比日期標注的墨色略深、略新。這微小的差異幾乎難以察覺，但在夕陽的斜照下變得明顯。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父親絕不會用不同時間的墨水寫同一首詩。”
一個令人不安的猜想在他們心中形成——這首詩可能被篡改過，或者根本就是偽造的。
“我們先回去吧。”林夏輕聲建議，“可以找專業人士鑒定墨跡。”
宋言小心地收好手稿，眼神變得堅定︰“如果這首詩是偽造的，那麼偽造者想達到什麼目的？”
“也許...是想影響全集的編纂？或者...”林夏猶豫了一下，“是想傳達某種信息？”
走到分岔路口，宋言突然說︰“下周末，你能陪我去見一個人嗎？”
“誰？”
“父親生前的好友，書法家和古籍修復專家秦伯伯。他應該能幫我們鑒定這份手稿的真偽。”
林夏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
回到家，林夏反復回想今天的遭遇。甦晴的笑容、那首詩的內容、墨跡的異常...一切都像拼圖一樣在她腦海中旋轉，卻暫時拼不出完整的圖像。
睡前，她收到宋言的信息︰
「謝謝你在身邊。這件事，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她回復︰
「無論如何，我會陪你找到真相。」
窗外，初夏的蟬已經開始試鳴，斷斷續續的叫聲劃破夜的寂靜。林夏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真相就像蟬一樣，埋在土中多年，終將在某個夏天破土而出，發出震耳欲聾的鳴叫。
而那個夏天，似乎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