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孤鋒

荊州落日 第二十章 新的起點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扣弦長吟 本章︰荊州落日 第二十章 新的起點

    建安二十五年元月

    最終的結局來得迅猛而殘酷。徐晃的輕騎自後襲殺而至,如群狼撲噬疲敝的獵物。與此同時,析縣城門洞開,曹軍精銳步卒列陣而出,如銅牆鐵壁般向前碾壓。

    腹背受敵,力竭糧盡,縱是武聖,亦難逃天數。一場短暫卻極其慘烈的搏殺後,那片被血染紅的雪地上,再也看不到站立的身影。

    打掃戰場的曹軍校尉,從眾多尸骸中辨認出了那具即便死去依舊令人望而生畏的軀體。在他的鎧甲內襟,尋得了兩封以油布仔細包裹、未被血污浸染的書信。一封上書“魏王曹公親啟”,另一封,則是“臣羽百拜獻于漢中王麾下”。

    關羽的首級被盛入沉香木匣,連同那封給曹操的信,被快馬送至曹軍大營。

    當木匣在曹操面前打開,露出那張須發皆張、雙目微闔,猶帶凜然之威的面容時,帳內文武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視。

    曹操揮退左右,獨自面對著故人首級。他顫抖著展開那封寫給自己的信。信中並無乞憐之語,亦無咒罵之辭,只有冷峻的回顧與一句錐心之問︰

    “...昔蒙丞相厚恩,賜金贈馬,封侯授印,羽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然兄弟義重,天命在漢,終難背棄。今日之果,皆由羽之抉擇,無怨無悔。唯有一問,縈繞于心,敢請丞相答之︰若當日許田圍獵,丞相持劍之時,羽未曾阻攔,今日之天下,竟是誰家之天下?”

    這寥寥數語,如同最鋒利的青劍,瞬間刺穿了曹操所有的心理防線。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白馬坡前,那個為他斬顏良誅文丑、解白馬之圍的赤面長髯的驍將;看到了許昌城中,那個不受籠絡、秉燭夜讀《春秋》的孤高身影。

    無盡的悔恨、痛惜、懊惱與一種難以言表的、英雄相惜的悲愴,如同滔天巨浪般將這個一世奸雄徹底吞沒。

    “雲長……雲長啊!!!”

    曹操猛地撲到案前,抱住那木匣,竟如同孩童般放聲嚎啕,哭得撕心裂肺,涕淚交流。帳外侍衛听得心驚膽戰,無人敢入內勸解。

    良久,哭聲漸歇。曹操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是一片灰敗與決絕。

    “傳令!”他的聲音沙啞不堪,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以諸侯王禮,即刻置辦沉香木為槨,選吉時成殮雲長身軀。取其首級……以金絲縫合于身軀之上,務使全尸!再以王侯儀仗,派使者一路護送其靈柩,前往成都,交于……交于玄德。”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復雜莫名︰“告知劉備,就說……就說曹孟德,送還他的兄弟。”

    說完這一切,曹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頹然坐倒,對著那空了的木匣,久久不語。

    一代武聖,最終以其最壯烈的方式落幕。而他的死,竟也讓一位梟雄,流下了此生最為真誠的眼淚。

    一月

    裴謙引軍退還房陵,迤邐至漢水之畔。但見原定之處,一座軍寨已拔地而起,依山傍水,牆垣堅厚,哨塔林立,旌旗雖略顯斑駁,卻自有森嚴氣象。

    寨門匾額之上,乃是傅肜手書三個碩大的漢字︰「望荊堡」。

    此番出征接應,雖未能逆轉天命,終是救回了荊州最後的元氣。裴謙收攏關平、周倉、廖化所部殘兵並沿途救護的散卒,共得戰兵一千五百余,皆是歷經血火淬煉、堪堪可用的老卒;另得民夫三千,亦多是青壯。

    一時間,這「望荊堡」內人馬駐扎,雖不復荊州軍營中往日鼎盛之喧嘩,卻自有一股劫後余生、咬牙砥足的沉凝之氣。裴謙立于寨牆之上,望之不語,深知此地已是未來所有謀劃的起點,再不容有失。

    臣弟羽,頓首再拜,泣血謹奉兄長陛下御前︰

    荊州……陷矣!弟無能,辜負兄長重托,傾覆基業,罪孽深重,萬死莫贖。每思及兄長托付之殷切,念及數萬荊楚子弟血染沙場,弟……五內俱焚,痛徹骨髓,恨不能即刻殞身以謝天下!

    弟一生倨傲,目無余子,空負匹夫之勇,自謂肝膽可照日月,卻未能洞察奸佞之腸,輕信盟約,終招此彌天大禍。今日之敗,非關天時,不在眾寡,實乃弟剛愎狂狷,咎由自取。

    今困守絕境,非不能再戰。然若欲以力奪回,恐需盡起益州之兵,填無數蜀中兒郎性命于此泥淖。兄長與軍師半生心血,漢室中興之望,豈容弟再行此剜肉補瘡、孤注一擲之愚行?然,伏請兄長,暫且寬心。

    軍雖新敗,志豈可奪?天不亡漢,于絕境之中,竟賜下一線曙光。弟于行伍間得一少年奇才,名曰裴謙。此子忠義貫日,智略超群,臨危不亂,沉穩有度,實乃弟平生所未見之國器。其風采氣度,恍若當年涿郡初見兄長與軍師之時,皆身負天命、挽狂瀾于既倒之人。

    弟已密令其率領我軍中最後之精銳火種,另闢生路,退守險固。彼處雖非荊州沃土,然足可為我大漢存續一分元氣,為兄長保住一方根基。

    兄長大業,不在荊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在天下蒼生之望,在匡扶漢室之志,在薪火相傳之不滅!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伏乞兄長務必信弟這最後之言︰萬勿以弟之生死為念,萬勿舉國之力強爭荊州舊地!予裴謙此子以時日,假之以權柄,待之以誠心。

    他日能助兄長征伐四海、克定中原、光復漢室宗廟者,必此子也!

    此乃關羽,所能為兄長、為漢室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弟之殘軀,已不足惜。唯願兄長千萬珍重,善自保攝,則弟雖身陷九泉,亦能瞑目矣!

    弟羽血書絕筆

    于敗軍之際

    二月

    漢中王令曰︰

    孤聞荊襄之變,肝膽摧裂,憤慟何極!然念及將士用命,忠義不屈,則哀思稍抑,憤慨愈深。賞功恤勞,乃國之常典,今豈可廢乎?

    前軍司馬、摧鋒校尉裴謙,忠勇兼資,臨機善斷。于大軍傾危之際,爾能整飭部伍,據守房陵,潛通糧秣,生擒敵酋,更乃不畏艱險,出師漢北,設策接應,保全我軍筋骨,延續荊楚元氣。此皆爾之殊功,孤雖遠在成都,亦如親見。

    雲長臨終手書,于爾稱許備至,言汝“沉穩練達,才略超儕,有托付之重”。吾弟性傲,罕贊于人,其言既出,必出至誠,孤心甚慰。

    茲以功績,特晉爾為輔漢將軍,假節,領摧鋒中郎將,行房陵太守事,總攝郡中軍政,為國之西藩。望爾體時艱之巨,念責任之重。撫循士卒,安輯流亡,繕治甲兵,廣布威信,使房陵成為我大漢忠義之士歸心之所,東向復讎之基。爾年雖少而任重,當以雲長之失為鑒,持重慎行,剛柔並濟,則漢室之興,可計日而待。

    另,偏將軍關平,隨父征伐,備嘗艱苦,忠孝可嘉。著其即日交割軍事,率舊部扈從,馳還成都陛見,孤當別有委任,以示優渥。

    關平歷經此役,目睹父帥隕落、萬軍傾覆,昔日少年銳氣盡被尸山血海洗去。他深感軍國之事,絕非一人之勇,一令之差便是萬千性命填于溝壑,責任重于山岳。此番心境劇變,使他決意應漢中王教令,卸甲前往成都。非是畏戰,而是需遠離這傷心地與前線殺伐,于中樞之地重新思索為將之道,方能不負父帥與將士亡魂之重托。

    周倉乃重義烈漢,于關羽馬前執鞭墜鐙多年,恩義深重。他見關平神情蕭索、孤身西去,心下惻然,遂當眾立誓,願以殘生追隨守護少將軍左右,既是報君侯知遇之恩,亦是全自家忠義之心。此去成都,他便為關平身邊最堅實的盾牌與最忠實的家將。

    廖化卻另有一番見識。他久歷風波,洞察時勢,深知荊州一系之未來,已系于房陵這片孤土與裴謙此人之身。觀裴謙于敗局中籌劃接應、擒獲陸遜、築壘聚兵,行事沉穩老辣,更有一種迥異于時人的氣象,未來絕非池中之物。故他婉拒同往成都之邀,自請留在裴謙麾下,出任主簿一職,願以多年閱歷輔佐這位新主,于這“望荊堡”中,共同等待並開創下一個未來。

    自此,荊州殘部核心,一分為二︰關平攜周倉及部分舊部西歸成都,融入漢中王中樞;而裴謙得廖化等留駐之將士,徹底整合力量,獨當一面于東陲。格局為之嶄新。

    三月

    鄴城,魏王宮闕深處,藥石的氣味也無法掩蓋那日益濃郁的死亡氣息。曾幾何時,這位“挾天子以令諸侯”、鞭撻天下、廓清四海的男人,如今只能困于病榻之上。他的頭風舊疾早已化為更深的痼疾,日夜侵蝕著他那具同樣不再年輕的軀體。

    窗外應是春回大地,但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生命不可抗拒的流逝。他或許想起了赤壁的火光,想起了漢中的雨,想起了襄樊的危局,以及那位剛剛敗亡、卻讓他一生引為知己和最大對手的紅面將軍。英雄的故事,終有寫完的一頁。

    十五日,魏王曹操薨。謚曰“武王”。

    他的死,如同帝國穹頂一根巨柱的轟然倒塌。整個北方的政治格局為之劇烈震顫,暗流洶涌。世子曹丕必須即刻壓下悲痛,以最快的速度穩住局勢,繼承父親的權柄和未竟的野心——那邁向帝王寶座的最後一步。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天下。傳到成都,漢中王劉備為之默然,心情復雜;傳到江東,孫權在慶幸北方暫緩壓力的同時,更深感一代巨擘逝去的時代空窗;而當他穿過重重山巒,終于抵達漢水之畔的“望荊堡”時,裴謙正站在堡牆上南望。

    裴謙聞訊,良久無言。他只是下意識地握緊了冰冷的牆垛。一個時代結束了。攪動風雲的巨人已然謝幕,而他這樣的新人,卻被推到了舞台的前沿。北方的壓力或許會因權力交接而暫緩片刻,但誰都知道,這喘息之機轉瞬即逝。更大的風暴,正在新舊時代的交替處醞釀。

    曹操的死,並未給這片土地帶來和平,反而揭開了下一個更加未知與動蕩的章節的序幕。

    (第一卷完)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漢末孤鋒》,方便以後閱讀漢末孤鋒荊州落日 第二十章 新的起點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漢末孤鋒荊州落日 第二十章 新的起點並對漢末孤鋒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