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了下去,會議廳的火光一點點熄滅。
眾人帶著文件和命令陸續退場,艾利奧特正要跟著離開。
“艾利奧特,留下吧。”身後傳來路易斯的聲音。
他一怔,立刻回身關上門,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路易斯抬頭,笑了笑︰“別那樣站著,又不是審問,坐下。”
艾利奧特猶豫了片刻才落座,仍然挺得筆直,顯得拘謹。
即使相處已久,他依舊對路易斯保持發自內心的敬意。
“艦隊武裝狀況如何?”路易斯語氣平和,像是在詢問日常事務。
“獵裝完畢的有曙光號主艦六艘,輕巡一艘。”艾利奧特清晰地報告著。
“每艘曙光號都是武裝船,裝有雙列主炮十二門、副炮八門,有旋轉弩炮和魔能爆火發射炮。
每艘編制八十名船員,其中四十水手、二十炮手,另外六十名騎士隨艦分組,負責登艦與防御。
彈藥與魔爆彈儲備足夠進行三輪全艦齊發,岸炮與弩炮陣地已經校準完畢,可隨時支援海面交火。”
路易斯點了點頭,在心里默默計算。
一切都和他設想的幾乎一致,甚至略好于預期,這支艦隊的配置,終于能稱得上有底氣了。
“很好。”路易斯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寒風帶著鹽味拂入。
接著他轉頭對艾利奧特說道︰“昨晚有一支商隊來向我求助,說他們在北灣遇到海盜襲擊,幾艘船被劫,其中一艘載著商主的家人。
那幫海盜劫完貨後往南逃,最後被我們的偵察船在霧帶邊緣看到蹤跡,看方向是朝這邊來的。”
路易斯像在講一件很小的事︰“估計他們以為我們是下一頓獵物。”
他停了停,目光落向窗外的港口燈火,他親自參與設計的曙光港防御體系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這套防御體系以實用為主,堤壩外沿設有連弩塔、石拋台和滾油陷槽,內港建有厚重的木石防壁與防火溝,部分要塞還裝上了魔爆彈發射槽。
雖然比不上帝都的魔導防御,但足以抵御非大規模的魚人與海盜沖擊。
這一切在紙面上看都完美無缺,可艾利奧特心里仍存一絲緊張。
這將是曙光港第一次面對真正的襲擊,而不是演練。
他立刻起身,神色嚴肅道︰“大人,要我下令戒備嗎?”
“當然得戒備,”路易斯微笑著抬手示意他坐下,“但別太緊張。這事沒多嚴重。”
他回到桌前,筆尖輕敲在桌上︰“這次不妨當成一次試驗。曙光號的火力、舵速、通信、登艦協作……我們造的船,是時候看看它在浪上能不能撐得住。”
“听起來像是一次戰斗,您卻說得這麼平靜。”
“因為我們有準備。”路易斯笑著回答,“按平時節奏走,不用緊張,這是機會,不是威脅。
其他艦只可以直接使用魔爆彈摧毀敵船,但那艘主艦必須保留,不許任何人誤傷。
它的結構完整,是測試騎士登艦與跳幫協作的關鍵,更重要的是那艘船上的俘虜,我要活的。反正這些海盜逃不出我們的火網。”
艾利奧特點頭,聲音里透著敬意︰“明白,我會安排好艦隊節奏,絕不讓您失望。”
“好。”路易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放輕松點,真要動手,我也會在船上。”
艾利奧特臉色微變,遲疑了一瞬,還是開口︰“大人,恕我冒昧。您不該親自上船,就算風險再小,也不該讓自己暴露在海面上。”
路易斯愣了一下,笑著擺手︰“我沒那麼脆弱,艾利奧特。若不親眼看,怎麼知道你們努力成果如何?”
艾利奧特沉默片刻,終究還是低頭︰“明白了,大人。只是……請您務必注意安全。”
“我向你保證,不會去冒險,只是要看看它們能否如我所願。”接著路易斯輕笑,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忙。
艾利奧特離開後,他沒回房休息,直接去了碼頭,召集副官與操舵手開始調整夜間的出港部署。
屋內只剩路易斯一人,他伸手關上窗,將寒風阻擋在外。
商隊向自己求助,這個理由自然是隨口編的,真正的原因是為了掩蓋情報來源。
而且根據昨天的每日情報系統提示,那艘船上不只是劫掠者那麼簡單,情報顯示其上有一名煉金大師。
煉金大師,這個頭餃在整個帝國,甚至整個世界都屈指可數。
希爾科或許在自己的無限物資支持下,或許在魔爆彈上頗有造詣已經有煉金大師的實力。
那種人掌握著稀有的配方與原理,無論專精哪一方面,都是稀世的資產。
若能將那人奪下,赤潮在那方面技術上的進步將以年為計地跨越。
這便是他讓曙光艦隊布下天羅地網的真正原因。
若只為清剿,一輪魔爆彈轟擊便足矣。
但他需要那艘主艦要俘虜那名煉金大師,也可趁機檢驗曙光號的火力、耐壓與作戰協調。
“一舉兩得。”他低聲喃喃,既有算計,也有期待。
…………
夜色厚重,海霧在破浪灣上空翻滾,像在醞釀一場無聲的風暴。
十二艘黑帆船在浪間起伏,桅桿影交錯,船頭的獸骨裝飾被潮水拍得咯吱作響。
巴格一腳踩上欄桿,酒壺在他手里晃著︰“哈哈哈,六十個兄弟,十二艘船,夠他們吃一嘴驚嚇的了。”
船員們呼應著,喊聲混雜著浪聲,有人用酒敲著桶蓋,有人比劃著長刀。
笑罵聲此起彼伏,帶著一股久未發泄的狂躁。
“老大,真要現在動?霧這麼厚,誰也看不見誰。”副舵手湊過來,小聲提醒。
“看不見?那正好,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天賜良機啊!”巴格的嘴角扯出笑,“今晚要是拿下曙光港,我讓兄弟們喝三天酒!”
這話一出,船隊沸騰了。
水手們敲著槳桿,哨聲、口哨聲亂成一團。
巴格舉起望鏡,對準遠處那一片暗影。
霧在那邊翻滾,港口的燈光時明時暗,像在向他們挑釁。
沒看到巡邏船,也沒听到警鐘聲,空得讓他心底的狂熱更上了一層。
他咧嘴,猛地轉身吼道︰“全船听令!保持陣形,隨我進港!”
十二艘黑帆船應聲而動,帆面鼓起,海浪在船底裂開。
轟鳴的槳聲在霧中回蕩,船員們大吼著、咒罵著、互相推搡,氣氛像沸騰的火油。
“今晚喝帝國人的血!”
“瘋王的牙還在!”
巴格大笑,手中酒壺一甩,烈酒灑進海里︰“進發!讓他們見鬼去!”
船隊在霧里如野獸般咆哮著前進,槳聲轟鳴、帆索抖動,他們的笑聲與怒吼交織在一起。
然而,下一刻海面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異響。
轟!
一顆魔爆彈在他們前方的海面炸開,爆火卷起巨浪,最近的一艘分船當場被掀翻。
爆心的火光在黑暗中擴散,海水被高溫蒸成白霧,碎裂的木片像雨一樣灑落。
那艘船上的海盜幾乎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船體斷成兩截,半邊甲板直接被氣浪撕飛,桅桿被火焰吞噬,化作一根巨大的火棍沉入海面。
空氣里充斥著焦木和灼肉的味道。
另一艘緊鄰的船被掀起的海浪拍中,桅桿歪倒,幾名水手被直接拋進火海。
有人在水里撲騰著喊救命,卻被第二次爆炸的沖擊波卷走。
巴格被震得踉蹌,幾乎摔倒,雙手死死抓著欄桿,瞪大眼楮望著那片火光,喉嚨像被灼燒般干澀。
“老大,那是魔爆彈?!”有人嘶喊,聲音發顫。
“是,但這威力……不對勁!”巴格咬牙,眼楮被火光映得通紅。
火焰翻騰,霧被徹底撕裂,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艘完整的分船在爆光中崩解,船板化為灰燼。
他曾見過翡翠聯邦的魔爆彈,可那玩意頂多能把甲板掀翻,而這些卻像是要把整片海域掀起來。
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咸腥的空氣,低聲罵道︰“這他們媽的是在炸海。”
爆光不斷延伸,一顆接一顆,卻沒有打向他們的主艦,而是繞著他們的船隊炸開。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撕裂的嚎叫與木板斷裂的聲音,逐漸收緊的火圈正在將他們包圍。
更多的爆光在遠處閃起,一顆接一顆,卻沒有直接打向他們的主艦,而是在海面劃出弧線,落入周圍的水域。
爆炸連成環,震波夾著高溫掀起的浪頭逼近,他們這才明白,這不是誤打,是包圍。
海盜們的笑聲徹底消失。
有人嚇得跪倒,有人死死抓住桅桿,剛才的狂妄全被轟散,只剩下恐懼。
“穩住!全員穩住!”巴格嘶吼,聲音幾乎被浪聲吞沒,“他們沒瞄我們,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里!”
霧被爆火照亮,曙光港外弧的海面化為巨大的火圈,炮光一排接一排地閃爍,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包圍網。
“中計了!”巴格猛地回頭,聲音嘶啞,“全船听令,全力突圍!別讓他們關門打狗!”
回應他的,還是連續的爆炸聲與嘶吼。
巴格的心髒狂跳,汗與海水糊在一起,抬頭望去,只見霧後浮現出一個龐然的剪影,堤壩上的炮光連成線,曙光港的輪廓在煙火中亮起。
霧中,一艘鐵甲艦破浪而出,鐵殼反射著火光,巨大的桅身在海面投下一片陰影。
曙光號出現在他們正前方,像一頭從深海爬出的鋼鐵巨獸。
艦首的投燈照亮海面,白光刺穿霧氣,海盜們第一次看清那艘龐然之物,厚重的裝甲、密布的炮門。它緩緩轉向,舷側的主炮對準他們。
“那是……什麼……”有人喃喃,聲音發抖。
巴格還沒來得及罵人,炮口閃光。
轟!
六艘曙光型戰艦整齊列陣,鐵殼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但奇怪的是它們的炮火並未對準巴格的主艦。
爆炸在他們四周連成一圈,逼迫著他們的船越來越往中央擠。
“他們沒打偏……”巴格感到一股冷意從腳底升起,“他們是故意的,他們想要我們這艘船上的東西,或者想抓活的。”
“反擊!給我反擊!”他怒吼著,命令船員們操起火炮。
幾門老舊的艦炮和裝在木架上的弩炮齊齊發射,炮彈飛出,落在曙光號的鐵甲上,只濺起幾片火星。
弩箭撞擊金屬的聲音輕微得像牙簽折斷,毫無意義。
“該死的,這玩意根本打不穿!”副舵手喊,驚恐地看著那艘鐵艦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曙光號在不斷逼近,巨艦的影子像山一樣覆蓋他們的船。
海盜們瘋狂地裝填火藥、重裝弩箭,卻發現他們的火力就像玩笑,所有的攻擊都被那層厚重的裝甲輕松吞噬。
“這是什麼地獄……”有人顫聲說。
巴格的臉色發白,手中的舵柄被他握得嘎吱作響,他現在十分後悔。
後悔沒有老老實實完成瘋王交給的任務,後悔那一時的貪心。
要是當初直接把貨送回瘋牙艦,也許現在還在喝朗姆酒,而不是看著死亡逼近。
巴格猛地咬牙,瞳孔中倒映著逼近的鐵甲艦,聲音嘶啞地咆哮︰“突圍!所有船,全力沖出去!別等著被他們關籠子!”
“全速!沖!”水手們亂成一團,繩索亂飛,帆索在狂風中爆裂。
但暗流如鎖鏈般糾纏著他們,船體被固定在風浪的中心。
海盜們推著、撞著、互相咒罵,有人慌亂地試圖點燃火炮反擊,卻被震蕩波掀翻。
槳聲、怒吼、爆炸聲交織成一片。
曙光號的炮口再度閃光,但這一次炮彈落在他們前方的浪尖,炸出的火牆逼得船體幾乎翻覆。
隨後,六艘曙光級戰艦逐漸逼近,鐵殼摩擦的聲音在海霧中回蕩,像無形的鎖鏈收緊。
登艦橋放下,鐵鏈砸進海水濺起浪花,赤潮騎士們踏著鐵橋躍上巴格的旗艦。
他們的聲音洪亮而冰冷︰“抱頭蹲下!否則立斬!”
海盜們亂作一團,有人驚恐地丟下武器,有人遲疑片刻想反擊,下一秒便被斗氣劃開的刀鋒撕裂。
血在空氣中彌漫,火光反射在騎士的甲片上,宛如一場冷酷的審判。
“抱頭!抱頭蹲下!”一個騎士高喊,腳下的海盜嚇得跪地,雙手抱頭。
那些仍握著武器的人,則在幾息之間被斗氣切斷喉嚨或胸膛,連慘叫都沒能完整發出。
巴格看著眼前的一幕,臉色慘白。
他心里明白這已不是抵抗,而是屠殺。
他渾身顫抖,放下手中彎刀,雙膝跪地,慢慢抱住頭。
冰冷的海風掠過,濺起的血珠落在他的後頸上。
兩名赤潮騎士上前,將巴格一把拖起,用粗繩綁住他的手臂。
粗繩收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巴格連反抗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心如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