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陽默默地守護,葉若溪無法拒絕。
甚至,或許葉若溪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甦陽的守護已經成為她冰冷的世界里的,自己想要的那一絲溫暖。
葉若溪只能安靜地接受,卻從不回應。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里。
高中的知識,比初中更深,更廣。
但對她來說,她就像一塊干燥的海綿,遇到了水。
她貪婪地,吸收著一切。
安河一中的圖書館,成了她去得最多的地方。
每個周末,她都會在那里,待上一整天。
甦陽也一樣。
圖書館里很安靜。
只有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
他們總是,隔著幾排書架,坐在各自的位置。
互不打擾。
卻又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像兩顆,在各自軌道上運行的行星。
孤獨,卻遙相呼應。
有一次,甦陽被一道物理競賽題難住了。
他盯著那道題,看了一個多小時。
草稿紙上,畫滿了各種受力分析圖,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他抬起頭,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了斜對面。
葉若溪正坐在窗邊,安靜地看書。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
為她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色的光暈。
她的側臉,白皙,清瘦。
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小的扇子。
安靜得,像一幅畫。
甦陽的心,沒來由地跳快了幾分。
他猶豫了很久。
最終,還是拿著那本習題冊,和一張草稿紙,走了過去。
他站在她的桌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一片陽光。
葉若溪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道題……我不會。”
甦陽把習題冊,推到她面前。
男生的聲音有些干澀。
他的臉有些紅。
葉若溪的目光,落在了那道題上。
她只看了幾秒鐘。
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然後,她拿起了桌上的筆。
沒有說話。
只是在甦陽遞過來的草稿紙上,開始演算。
她的手指,很縴細,也很白。
指甲,修剪得很干淨。
但指關節處,有一些常年干活留下的薄繭。
筆尖在紙上飛快地跳躍著。
寫下一連串,甦陽從未見過的,更簡潔,也更高級的物理公式。
她沒有寫完整的解題步驟。
只是,在最關鍵的地方,點出了幾個核心的轉換思路。
然後,畫出了一個新的截然不同的模型圖。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
寫完,她把筆,放回原處。
將草稿紙,推向甦陽。
然後,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
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甦陽拿起那張草稿紙,呆呆地看著。
紙上,那幾行簡單的公式和模型圖,像一把鑰匙。
瞬間,打開了他腦中所有堵塞的死結。
原來……可以這樣。
原來,還可以從這個角度去思考。
他豁然開朗。
他再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女孩。
心中涌起的,已經不僅僅是少年朦朧的愛慕。
更有一種,近乎仰望的敬佩。
他知道,她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她的思維,她的天賦,在另一個他難以企及的高度。
“謝謝你。”
他輕聲說。
葉若溪翻書的手,頓了一下。
但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
第一次模擬考試,成績出來了。
巨大的紅色光榮榜,貼在教學樓最顯眼的位置。
所有人都圍在那里,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最頂端的兩個名字,毫無懸念。
第一名︰葉若溪。
第二名︰甦陽。
只是這一次,他們之間的分差,更大了。
從五十分,變成了六十分。
甦陽看著那兩個名字,和中間那道,仿佛越來越寬的鴻溝。
他沒有失落。
他只是覺得,她飛得,越來越高了。
而他,必須更努力,才能不被她甩得太遠。
這份成績單,對葉若溪來說,是通往未來的通行證。
對張翠蘭來說,卻是一封催命的戰書。
那天中午,張翠蘭從麻將館里出來。
她又輸了。
本來已經贏夠一周的出攤的收入了。
結果又慢慢輸掉了!
張翠蘭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路過安河一中門口時,她看到了那張紅色的光榮榜。
也看到了,“葉若溪”那三個字。
被放在了,最高,最顯眼的位置。
周圍,全是學生和家長羨慕和稱贊的聲音。
“又是葉若溪第一啊!這孩子太神了!”
“是啊,听說她每門課都快滿分了。”
“誰家有這麼個孩子,做夢都要笑醒了。”
這些話,像一根根燒紅的針,扎進了張翠蘭的耳朵里。
做夢都要笑醒?
她只覺得,一盆火在胸口“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她把葉若溪考第一和自己輸錢這兩件事,粗暴地畫上了等號。
都是這個死丫頭,一天到晚死讀書!
要不是她不肯在夜市多幫自己一會兒,自己能懶得,不去出攤嗎?
自己能閑得,跑去打麻將輸錢嗎?
讀書讀書,全是書。
賭輸賭輸,全是輸!
所有的錯,都是葉若溪的錯!
她像一頭發怒的母獅,就沖進了學校。
門衛想攔她,都被她一把推開。
午休時間,校園里到處都是學生。
張翠蘭一眼就看到了,在食堂里打完飯的葉若溪。
“葉若溪!”
張翠蘭一聲怒吼,像平地起了一聲驚雷。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葉若溪的腳步,僵住了。
她看著那個,像瘋子一樣,朝自己沖過來的女人。
臉上,血色盡失。
“你這個喪門星!賠錢貨!”
張翠蘭沖到她面前,一把打掉她手里的湯碗。
“ 當”一聲。
金屬餐盤摔在地上。
清湯,濺濕了葉若溪的褲腳。
“我讓你讀書!!!”
張翠蘭指著葉若溪的鼻子,破口大罵。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
把所有最骯髒,最惡毒的詞,都扔了出來。
“你考第一能給我換來一分錢嗎!你把時間都花在這些沒用的東西上,家里的活誰干?攤子誰去擺?”
“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你就這麼回報我?啊?”
“你個白眼狼!我當初就該把你扔了!”
葉若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指指點點。
竊竊私語。
一道道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在她身上。
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廣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