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只要她保持下去，將來考個好的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事！她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李老師說得情真意切，滿心以為這番話能換來一個母親驕傲的笑容。
然而，張翠蘭的表情，卻僵住了。
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混雜著嫉妒和刻薄的神情。
“天才？”
她冷笑了一聲。
“有出息？”
她的聲音不大，卻藏不住地尖酸。
“李老師，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考第一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能當錢花嗎？”
“她多考一分，我這攤子上的肉，就能便宜一毛錢？”
“說到底，還不是個賠錢貨！”
“每天就知道死讀書，家里的活能幫我多干點嗎？我養她這麼大，她給我掙過一分錢嗎？”
李老師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張翠蘭。
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她無法想象，一個母親會用這樣惡毒的詞語，來形容自己那個天才一樣的女兒。
院子里的空氣，降到了冰點。
葉若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仿佛眼前兩人在說著和自己無關地事情。
她早就習慣了。
比這更難听的話，她每天都在听。
但這一次，當著她最尊敬的老師的面。
那種屈辱，還是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上來回地割。
“張大姐，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孩子。”
李老師的嘴唇，有些發白。
“若溪她……”
“我怎麼說我女兒，是我的家事，就不勞李老師操心了。”
張翠蘭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下了逐客令。
“天不早了，我這攤子還等著出呢。李老師慢走，不送了。”
李老師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但看著張翠蘭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和一旁葉若溪死寂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今天來錯了。
她把那袋橘子，尷尬地放在小桌上，然後轉身離開。
李老師的背影，剛消失在巷子口。
張翠蘭“啪”的一聲，關上了院門。
她轉過身，臉上最後一絲偽裝也撕得粉碎。
她幾步走到葉若溪面前，一把搶過她手里的成績單和獎狀。
那是學校發的，“三好學生”的獎狀。
“天才？年級第一？”
張翠蘭冷笑著，看著葉若溪。
“我今天就讓你看看，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她兩只手，抓住獎狀的兩端。
用力一撕。
“刺啦——”
那張象征著榮譽的紅紙，瞬間，被撕成了兩半。
然後，是四半，八半……
最後，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彩色的碎紙屑。
張翠蘭揚起手，把那些紙屑狠狠地揚在了葉若溪的臉上。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的‘出息’！”
葉若溪沒有躲。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碎屑，從她眼前，紛紛揚揚地落下。
像一場，彩色的雪。
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張翠蘭的怒火，還沒有熄滅。
撕了獎狀，她又盯上了葉若溪死死抱在懷里的書包。
“還有這些破書！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我讓你看！”
她伸出手，就去搶那個書包。
葉若溪猛地後退一步，把書包更緊地護在胸前。
那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誰都不能踫。
“還敢躲？！”
張翠蘭徹底被激怒了。
她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她轉身沖進廚房，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根 面棍。
“我讓你護著！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白眼狼！”
她舉起 面杖，就要朝葉若溪打過去。
葉若溪沒有躲。
她只是，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護住了那個書包。
她咬緊了牙關，準備迎接那一下，必然到來的劇痛。
她的目光，穿過張翠蘭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望向院牆之外。
那眼神，沒有恐懼，沒有哀求。
只有一片，冷得像冰的死寂。
你打吧。
只要打不死我。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里。
永遠。
“砰！砰！砰！”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落在背上。
卻傳來幾聲，沉悶的敲門聲。
張翠蘭高高揚起的 面杖，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動作，僵住了。
“誰啊？”
她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翠蘭，在家嗎？是我。”
門外，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
是隔壁鄰居，林冬梅的聲音。
張翠蘭的臉色，變了又變。
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葉若溪，壓低聲音。
“算你運氣好！”
她把 面杖，往地上一扔。
快步走過去，拉開了院門。
臉上，又堆起了那種虛偽的笑。
“哎呀，是冬梅妹子啊！快進來！”
林冬梅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她的笑容，很溫暖。
“剛從我鄉下哥嫂那兒回來，帶了點自己家種的紅薯，給你和若溪嘗嘗鮮。”
她的目光，越過張翠蘭，落在了院子里的葉若溪身上。
也看到了，地上那根 面杖，和滿地的彩色的紙屑。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但她什麼也沒說。
只是，把手里的袋子，塞到張翠蘭手里。
“不值什麼錢，就是個心意。”
張翠蘭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分量不輕。
臉上的笑，真心了一點。
“你看你，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太客氣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林冬梅往屋里讓。
林冬梅走進院子。
她走到葉若溪身邊，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的手，很溫暖。
像很多年前，爸爸葉三齊的手。
葉若溪的身體，僵了一下。
“若溪又長高了。”
林冬梅笑著說。
她的目光，看到了葉若溪臉上，還沾著一片小小的紅色的紙屑。
她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摘了下來。
“在學校，學習累不累？”
葉若溪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只是，搖了搖頭。
“那就好。你和我們家甦陽是同學，要互相幫助啊。”
林冬梅又對張翠蘭說︰
“我們家甦陽，腦子笨，多虧了若溪平時在學校里肯教他。不然，他成績哪能進步這麼快。”
張翠蘭听了，臉上有些得意。
“那是，我們家若溪，腦子隨他爸，聰明。”
她好像忘了，自己剛剛才罵過“聰明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