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格蘭高地的深冬,陽光如同經過最精密過濾的藥劑,純淨而溫和地穿透地窖新居的高窗,在深色木質地板投下清晰的光斑。安比岡斯•斯內普靠坐在起居室特制的柔軟躺椅中,身上蓋著厚厚的羊絨毯。她的氣色較前幾日那嚇人的灰敗已略有緩和,但面色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皮膚薄得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眉宇間鐫刻著深深的、無法作假的疲憊,仿佛一朵被暴風雨狠狠摧折過的白色花朵,脆弱得令人心驚。然而,她的目光卻異常明亮柔和,始終繾綣地流連在幾步之外那架恆溫搖籃中。那里,他們的女兒比阿特麗斯正安然熟睡。
小家伙的臉龐是上天最精妙的融合藝術。她繼承了父親那雙深邃得近乎墨黑的眼楮輪廓和挺拔精致的鷹鉤鼻,這賦予了她一種天生的、不容忽視的銳利氣質。然而,這一切又被母親柔和的瓜子臉型、飽滿的唇線和濃密卷翹的睫毛奇妙地中和,形成一種獨特而醒目的美麗。此刻在暖融融的晨光沐浴下,細膩的皮膚泛著珍珠般柔和的粉色光暈,寧靜得像一個天使。
西弗勒斯•斯內普沉默地坐在她身側的陰影里,像一座亙古存在的黑色礁石。他蠟黃的臉上線條依舊冷峻,但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黑眸,此刻卻低垂著,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魔法探測儀,長久地、專注地停留在安比岡斯蒼白的面容上,不放過她每一次細微的蹙眉、每一次略顯艱難的呼吸,仿佛要將她此刻虛弱的狀態一絲不差地刻入自己的靈魂深處。他幾乎保持著這個凝固的姿勢守了整整一夜,周身散發著一種無聲卻密不透風的守護氣場,強大而令人安心。
當安比岡斯睫毛輕微顫動,發出一點幾不可聞的聲響時,他幾乎是瞬間便察覺,動作精準而流暢地端起床頭櫃上那杯始終用魔法恆溫的魔力滋養劑,小心地托住她的後頸,將杯緣湊近她干裂的唇邊。他的指尖依舊帶著慣常的微涼,觸踫到她皮膚時卻穩定無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虔誠的呵護。
安比岡斯順從地小口啜飲著溫熱的藥液,一股溫和舒緩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緩慢地擴散至四肢百骸,稍稍驅散了那仿佛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刺骨寒意和令人心慌的空虛感。她微微偏過頭,聲音微弱,如同嘆息般的氣音︰“西弗勒斯,我想……我們該告訴阿斯托利亞了。她一定從昨天起就在等著我們的消息了。”她輕聲提議,眼中帶著對好友的牽掛。
斯內普沉默地頷首,深邃的眼眸掃過她依舊缺乏血色的臉,目光里掠過一絲了然。
安比岡斯繼續輕聲說著,聲音雖弱,卻條理清晰,充滿了體貼的考量︰“她現在孕期也深了,身子重,霍格沃茨路途遙遠,這幾日大雪封山,路況肯定糟糕透了。來回奔波實在太辛苦,也太危險。信里務必替我說清楚,請她千萬、千萬不要掛念,更不必想著過來探望。一切以她自己的身體和寶寶為重。等我和小比阿特麗斯都再穩定些,身體都養好了,我們再鄭重地邀請她和德拉科帶著斯科皮來家里做客,讓幾個小家伙正式見見面。”她考慮得周到而長遠。
斯內普沉默地听著,蠟黃的臉上冷峻依舊,但眼底深處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認可與贊同。他頷首,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流暢地起身,走向房間另一側那張厚重的橡木書桌。他的黑袍下擺在身後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上午的陽光恰好轉過角度,斜斜地照射在書桌上,照亮了攤開的質地細膩的羊皮紙和一旁墨色沉靜的墨水瓶。斯內普端坐在椅子里,背脊挺得筆直,一如他往常在魔藥課堂上的姿態。他拿起那支熟悉的黑色羽毛筆,在墨水中蘸了蘸,動作精準而穩定,準備落筆。
就在這時,恆溫搖籃里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哼唧聲,比阿特麗斯扭動了一下小身子,似乎有醒來的跡象。
斯內普書寫的手臂甚至沒有一絲停頓,只是握著魔杖的那只手幾不可見地微抬,一道柔和而無形的安撫魔法光芒瞬間精準地籠罩住搖籃,讓那精致的搖籃開始極其輕柔地、有規律地搖晃起來。細微的啼聲幾乎立刻止息。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羊皮紙,仿佛剛才那個精準的無聲咒只是呼吸般自然的反應,完成優先任務——寫信——才是他此刻全部注意力的焦點。
他提筆書寫,筆尖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的字跡如同他本人一般,冷峻、清晰、每一個字母都稜角分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確和效率︰
阿斯托利亞•馬爾福夫人親啟︰
告知︰安比岡斯•斯內普于二月九日平安誕下一女,名為比阿特麗斯•斯內普。母女目前狀況︰嬰兒健康;產婦產後虛弱,需長期靜養恢復。
建議︰鑒于你目前孕期已深,霍格沃茨地處偏遠且冬季山路積雪難行,出于安全考量,強烈不建議進行任何形式的探訪。請務必以自身健康為重,安心休養。
後續安排︰待安比岡斯與嬰兒身體狀況均更為穩定後,將另行致函,邀請你與德拉科•馬爾福先生攜斯科皮•馬爾福前來霍格沃茨小聚。
附︰安比岡斯特意囑托,務必代為轉達她的問候,並再次強調,請你萬萬以自身與胎兒的安康為第一要務。
西弗勒斯•斯內普
二月十二日
他書寫完畢,將羽毛筆擱回筆架,動作精準,沒有絲毫多余。他深邃的眼眸快速掃過信箋上的內容,如同校對魔藥配方般確認無誤。隨即,他的目光轉向躺椅中的安比岡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征詢。
安比岡斯一直靠在躺椅中,安靜地看著丈夫專注書寫的側影。陽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卻也讓那份沉默的守護顯得格外動人。她接收到他的目光,蒼白的嘴角彎起一絲虛弱卻明亮的笑意,微微點頭,聲音輕柔︰“……寫得很好,西弗勒斯……謝謝你……”她認可了信件的內容,目光隨即溫柔地轉向搖籃,那里,比阿特麗斯似乎又不安地哼唧了一聲,小腦袋蹭了蹭襁褓。“……她……好像是餓了……”
斯內普沉默地起身,動作間帶上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僵硬,走向搖籃。他緩慢地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謹慎,仿佛正在接近一件由最脆弱的水晶和最不穩定的福靈劑構成的珍貴藝術品。他修長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探入搖籃,穩妥地、萬分小心地將女兒溫暖的小身子抱入懷中。他的動作明顯透露出生澀和笨拙,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
安比岡斯看著丈夫那副如臨大敵、全身僵硬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盡管氣息微弱,卻充滿了甜蜜的促狹︰“……西弗勒斯……放松些……你抱得太小心了……”她眼眸中閃爍著溫柔的光彩,望著他,“像……像捧著唯一一瓶……熬制了整整一年……才得到的完美活地獄湯劑……”她找到了一個獨屬于他們之間的、無比貼切的比喻。
斯內普深邃的眼眸掃過她促狹卻蒼白的笑臉,蠟黃臉上冷峻的神情依舊,但眼底深處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無奈的漣漪。他動作依舊僵硬地用魔法迅速溫好奶瓶,然後以一種略顯別扭的姿勢,將奶嘴穩穩地湊到女兒急切尋覓的嘴邊。他深邃的眼眸看似全神貫注地緊盯著奶瓶的角度和女兒吮吸的頻率,確保一切無誤,但他眼角的余光,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不時地、快速地掃過躺椅中的安比岡斯,確認她的狀態是否安好,眉宇間是否流露出不適。
午後,地窖窗台灑滿陽光。斯內普將仔細卷好並用蠟封封口的信箋,穩妥地系在那只熟悉的、極其可靠的貓頭鷹腳環上。他抬起魔杖,沒有絲毫多余動作,幾道無形的魔法光芒瞬間疊加著籠罩住貓頭鷹——防風、防雨、防猛禽干擾、路徑優化咒——確保萬無一失。貓頭鷹發出一聲輕快的啼鳴,展開強健的翅膀,利箭般沖向澄澈的天空,向著馬爾福莊園的方向飛去。
斯內普沉默地佇立在窗邊,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剪影,目光銳利地追隨著那個遠去的黑點,直到它徹底消失在遠山的輪廓之中。安比岡斯倚著窗框站在他身側,目光同樣追隨著信使,眼眸中亮著期待與溫暖的光芒。斯內普沉默地轉身,將一杯剛剛沏好、溫度適口的果茶遞入她微涼的手中。
幾天後,一只神態高傲、毛色光亮的馬爾福家族貓頭鷹,攜著一個精致的銀綠色長筒信封,精準地飛抵地窖窗台。安比岡斯眼中立刻煥發出光彩,迫不及待地小心拆開信封。阿斯托利亞那熟悉而優雅的字跡躍然紙上,字里行間洋溢著幾乎要溢出來的喜悅與激動︰
親愛的安比,尊敬的斯內普教授︰
梅林最亮的星辰啊!這真是今年最棒、最令人振奮的消息!德拉科和我得知喜訊時,差點打翻了手邊的茶杯!由衷地恭喜你們!比阿特麗斯•斯內普,這是一個多麼美麗而充滿力量的名字!她一定像個小天使般可愛迷人!
安比,我親愛的朋友,得知你產後虛弱需要靜養,我的心立刻揪緊了。請你務必、務必答應我,要乖乖听從治療師的一切安排,好好地休息,不要有絲毫勉強。斯內普教授,請您一定要嚴格監督她!至于探望,噢,你總是如此體貼周到,是的,我現在的確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企鵝,行動諸多不便。德拉科更是緊張得不得了,堅決不同意我進行任何長途幻影移形或馬車顛簸。請放心,我們一定會乖乖留在馬爾福莊園,安心等待你們傳來康復的好消息。
有趣的是,肚子里這個小家伙今天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份巨大的喜悅,動得格外起勁,拳打腳踢的,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早點出來,認識他的小姐姐比阿特麗斯呢!我們全家都懷著最熱切的期盼,盼望能早日見到可愛的小比阿特麗斯,當然,更盼望能早日見到恢復健康、神采奕奕的你!
萬千祝福,請務必保重身體!
愛你的,阿斯托利亞(以及高度緊張守護一旁的德拉科和興奮不已的小家伙)
二月十五日
又及︰斯內普教授,您的來信依舊如此……高效且信息明確。不過,請您務必代我給予安比岡斯一個溫暖的擁抱(我相信您一定非常樂意效勞)!
安比岡斯讀著信,時而為好友夸張的形容輕笑出聲,時而因字里行間真摯的關懷而眼眶發熱,被這份溫暖的情誼深深包裹。她忍不住笑著望向身旁沉默的丈夫,分享信中的趣事︰“西弗勒斯,你看,阿斯托利亞說,她肚子里的小家伙興奮得拳打腳踢,急著要出來見他的小姐姐呢!”
斯內普沉默地听著,蠟黃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冷峻的神情,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那總是緊抿的唇角線條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絲,眼底深處那亙古不化的寒冰,也仿佛被這溫暖的消息映照得融化了一角。安比岡斯心念微動,提筆想要回信,剛拿起羽毛筆,一旁的斯內普已經默然地、無比自然地拿起墨錠,開始為她研磨墨水,動作穩定而流暢,無聲地表達著他的支持。
傍晚時分,地窖研究室里,壁爐的火焰燃燒得正旺,跳躍的火光有效地驅散了甦格蘭高地冬季的寒氣和角落的陰影。斯內普手持魔杖,無聲而迅速地再次巡視,加固了研究室內部以及連接起居室區域的多重防護魔法,將一切潛在的風險都隔絕在外,確保此地的絕對安全。
安比岡斯與斯內普並肩立于研究室中央。兩人默契地同時舉起魔杖。無需念咒,銀白色的、帶有細膩藤蔓紋路的守護神優雅地從安比岡斯的杖尖盤旋而出,散發著柔和而堅韌的光暈。幾乎同時,另一只優雅的銀色牝鹿無聲地自斯內普的杖尖踏出,步伐輕靈。兩股守護神的光芒在靜謐溫暖的空氣中緩緩靠近、彼此吸引、最終溫柔地交織纏繞在一起,共鳴著,散發出一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柔和、溫暖而穩定的光芒,仿佛它們也感知到了這個新生命帶來的喜悅與平和。銀白色的藤蔓親昵地纏繞著牝鹿修長的頸項,牝鹿則微微低下頭,姿態溫順。大量的、閃爍著細微銀光的星塵隨之涌現,如同溫暖純淨的星霧,緩緩飄落,將兩人溫柔地籠罩其中。
安比岡斯輕輕閉合雙眼,全身心地感受著共鳴產生的溫暖魔力流在體內緩緩流淌、循環。當那充沛而溫和的光芒流經她小腹深處那片一直沉寂而冰冷的凝滯區域邊緣時,她清晰地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存在的暖意以及一種細微的、如同冰層下第一股活水涌動般的流動感。
她驚喜地睜開眼眸,望向身旁的男人,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雀躍︰“西弗勒斯……我感覺到了……那…是暖的……好像……有什麼在慢慢地動……”
斯內普深邃的眼眸瞬間銳利如炬,他立刻集中全部精神,通過兩人之間堅實無比的靈魂鏈接,精準地去感知和解讀從她那里傳遞來的每一絲微弱的信息。他極其小心地、精準地引導著共鳴產生的溫和魔力流,如同用最細膩的畫筆,一點點包裹、浸潤那片枯竭已久的區域。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不再是死寂的冰冷,而是一絲真實的、微弱的暖意,以及極其細微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的一圈圈幾乎難以捕捉的魔力漣漪……雖然依舊微弱,卻真切地打破了那令人絕望的沉寂,帶來了生機復甦的跡象。他蠟黃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冷峻無波的表情,但若有人能望進他那雙最深沉的眼底,或許能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破曉前第一縷微光般的希望之色。
深夜的地窖起居室,只余壁爐中木柴燃燒發出的 啪輕響,跳躍的火光將室內染上一層溫暖而私密的金色光暈。安比岡斯滿足地依偎在斯內普微涼卻令人安心的懷抱里,一只手輕輕撫在自己小腹的位置,專注地感受著那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和流動感。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卻更充滿了確認的喜悅與希望︰“西弗勒斯……是真的……它真的在開始恢復……”
斯內普沉默地擁緊了她,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深邃的眼眸低垂,凝視著壁爐中跳躍不定的火焰,仿佛在那躍動的火光中看到了未來的圖景。他極其輕微地收攏了手臂,將她更緊、更密實地擁在自己懷中,這是一個充滿珍視與守護意味的動作。他低沉的聲音終于響起,打破了寂靜,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令人安心的力量︰“嗯。”一個簡單的音節,卻是最堅實的肯定。他略微停頓,深邃的眼眸掃過她依舊蒼白卻似乎染上一抹極淡生機的臉頰,聲音低沉地補充道,帶著一種近乎承諾的意味︰“會很快好起來。”
安比岡斯的心被巨大的安心感和幸福感填滿,不再需要任何言語。她滿足地闔上眼瞼,將自己完全放松地靠在他堅實可靠的胸膛上,耳畔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那是她最好的安眠曲。斯內普沉默地擁著她,良久,良久,深邃的目光如同最深的夜空,深深地凝視著懷中安睡的妻子,又轉而望向搖籃中同樣酣眠的女兒比阿特麗斯。他緩慢地、近乎虔誠地低下頭,將一個冰冷卻無比珍重、承載了所有未言之語的吻,輕輕印在安比岡斯光潔的額頭上。
壁爐溫暖的光輝持續跳躍著,溫柔地將一家三口依偎的身影長長地投映在石牆上,畫面寧靜、圓滿而永恆,無聲地訴說著新生的希望與誓言般不變的守護。窗外,冬季的星空格外清晰明朗,無數繁星如同被精心播撒的希望之種,寂靜地閃耀著,溫柔地注視著這座古老城堡地窖深處,正在發生的溫暖奇跡與那份深沉如海、寂靜無聲卻磅礡無盡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