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深冬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城堡在冰雪包裹中陷入沉寂。而這沉寂,對于地窖深處的新居而言,卻成了一份被慷慨贈予的禮物。得益于麥格教授和校董事會毫不拖延批準的漫長假期,斯內普——霍格沃茨的魔藥課教授——得以將他那令人敬畏的專注力與精準如同魔藥稱量般的細致,從他鐘愛的坩堝和地窖教室,毫無保留地轉移並傾注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上︰照料他產後虛弱的妻子和新生的女兒。時間在這里仿佛被施了遲緩咒,每一分每一秒都只為滿足安比岡斯與比阿特麗斯的需求而流淌。
這份持續的、不受打擾的、來自一位魔藥大師的全身心陪伴,本身就是一味效力最強的滋補劑。安比岡斯•斯內普的氣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盡管虛弱仍如附骨之疽,纏繞在她的眉宇和略顯無力的指尖,但那令人心驚的死寂蒼白已逐漸被一種極淡的、珍珠般的光澤所取代。她像一株終于得以在專屬溫室里緩慢恢復元氣的珍稀魔法植物,而斯內普教授,便是那位沉默寡言卻技藝超絕、並且突然擁有了全部時間的園丁,日夜不息地守護著這片僅屬于他的天地。
他的照料,因其擁有充足的時間而變得近乎極致,形成了一套精密而連貫的看護體系,遠超普通丈夫的範疇,更像是一場他親自設計並嚴格執行的、關于“恢復”的魔藥實驗,而安比岡斯,是他唯一且最重要的課題。
清晨,他會在她醒來前的片刻便悄然起身。首先檢查恆溫搖籃的魔法符文運轉是否達到他設定的絕對精準值,確認比阿特麗斯呼吸平穩、體溫正常。隨後,他會在旁邊的小型魔藥台前,開始親手準備一天中第一劑、也是最關鍵的那份魔力滋養劑。藥材的選取(年份、產地都需最優)、處理的精度(切割角度、研磨細度)、熬煮的火候與時間(用魔法沙漏精確到秒),甚至倒入杯中的溫度(必須恆定在37.8攝氏度),都必須經過他嚴格的監控。他會算準時間,在她睫毛顫動將醒未醒之際,已然將溫度恰好的杯盞遞至她唇邊,另一只手穩穩托住她的後頸,以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方便她啜飲。整個過程沉默卻流暢無比,仿佛一項經過千錘百煉的精密儀式。
整個白天,他成了她無聲的影子,他的感知力如同最高效的探測咒,時刻圍繞著她。她只是微微蹙眉,試圖調整一下倚靠的姿勢,下一刻,他調整好的、用變形術塑形成最貼合她腰部曲線的靠墊便已塞入她腰後最需要支撐的位置。她目光剛剛無意識地掃過茶幾上的水杯,一杯用魔法始終維持在最適合入口的45攝氏度的溫水便會無聲地遞到她手中。午餐的湯羹是他根據聖芒戈治療師建議和魔藥原理親自擬定的食譜,總是最易于消化且富含特定營養元素的,被他用恆溫咒保持在最適宜的溫度,隨時可用。他甚至不知從霍格沃茨圖書館哪個禁區或是自己私藏的典籍中,找來了一些關于產後魔力核心修復與靈魂鏈接共鳴調養的古老冷僻典籍,在她午後小憩時,便坐在不遠處的壁爐邊潛心研讀,那副擰眉專注、時而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進行復雜演算的神情,與他攻克最復雜的魔藥難題時一般無二。
夜間,他的守護更為警覺。地窖的絕對寂靜使得比阿特麗斯任何一絲細微的哼唧都能被他迅速捕捉。往往在安比岡斯尚未被完全驚醒時,斯內普的高大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立在搖籃邊。他如今換尿布的動作已從最初的如臨大敵變得精準、高效、無菌,仿佛處理一項雖不喜但已完全掌握的日常魔藥程序——並且制定了標準操作流程。喂奶時,他能將奶瓶的溫度控制在毫厘之間,抱姿也從最初的僵硬變得絕對穩妥,能最大程度避免嬰兒吸入空氣。有時,為了不打擾安比岡斯本就淺眠的休息,他會抱著輕聲啜泣的女兒在嬰兒房里緩緩踱步,那低沉而毫無旋律的、近乎無意識的哼唱,成了夜間最有效的安撫咒語。這對于習慣了用冰冷命令和諷刺言語與學生交流的魔藥教授來說,是一種極其陌生卻因愛而生的改變。
安比岡斯時常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習慣用黑袍將自己與外界隔絕、用冷厲氣場呵斥蠢貨的男人,如何將所有的耐心、細致和精準,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照顧她和女兒這件事上。霍格沃茨的假期給了他這份奢侈的時間,而他,則將這份時間轉化成了密不透風的、大師級別的守護。這份無處不在的、沉默而堅實的照料,極大地撫慰了她身體的不適,也悄然滋養著她內心深處那株名為“安全感”的幼苗。
然而,孕期和產後特有的敏感,以及她斯萊特林天性中那份深刻的佔有欲,偶爾還是會探出頭來。她擁有著他此刻全部的關注,這讓她幸福,卻也讓她莫名地想要確認這份關注的“純粹性”與“唯一性”。
這種隱秘的試探,在一個午後找到了契機。她在書架上尋找讀物時,踫落了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學生名冊與表現記錄簿,顯然是斯內普早期任教時使用的。里面夾著幾頁他私人用的羊皮紙筆記,字跡銳利冰冷,是熟悉的教授筆跡。上面記錄的並非課堂評分,而是一些斷續的、看似客觀冷靜的觀察筆記,日期對應著她四年級末到五年級的時候︰
“……理查德(斯萊特林,四年級)。魔藥操作︰步驟精準但過于保守,缺乏冒險精神。評分︰A(可接受,但無突出之處)。”
“……黑魔法防御術實踐課觀察︰反應速度超乎年級平均水平。策略運用……尚可。需注意是否過于引人注目。”
“……圖書館東區靠窗位置。出現頻率︰本周第四次。持續時間︰過量。建議將精力更均衡分配。”
“……就狼毒藥劑改良步驟提出質疑。論點……有其邏輯基礎,但論證方式顯魯莽。扣分︰無。需觀察其後續研究是否嚴謹。”
沒有多余的情感,只有苛刻的評語和精確的記錄,用一種極度公事公辦的、屬于教授的口吻,掩蓋著某種超出常規的、持續的關注。
安比岡斯捏著那頁紙,心髒微微加速。她走到書桌旁,將它輕輕放在那堆待批的論文上方。她抬起眼,灰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斯萊特林特有的、混合著狡黠與一絲不易察覺緊張的探究光芒。
“西弗勒斯,”她的聲音刻意放得輕慢,帶著一絲了然的調侃,“看來在我四年級時,我的魔藥教授除了給我一個‘A’……還在他的私人筆記里,額外記錄了我‘缺乏冒險精神’和‘魯莽’?甚至還包括了我在圖書館的座位偏好?這可……遠超出了一位教授對學生的一般性‘關懷’。”
斯內普正在書寫的手猛地一頓。一大滴墨水從筆尖墜落,迅速在羊皮紙上暈開一團不小的墨漬。他抬起頭,目光觸及那頁熟悉的、帶著他本人冰冷筆跡的紙張時,蠟黃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幾乎是狼狽的愕然,仿佛一段被精心隱藏的、不符合他“教授”人設的過往驟然暴露。
地窖里陷入了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安比岡斯幾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然而,他最終抬起眼,目光極其復雜地看向她。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被她窺破秘密的窘迫,反而是一種被時光沖刷過的無奈,和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她吸入的專注。
“那不是‘關懷’,”他的聲音異常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緊繃的聲帶里艱難地擠出來,“那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厭惡于當年那個試圖用職業面具掩蓋波動的自己,最終用一種近乎直白的、與他平日晦澀風格截然不同的方式低沉道,“……那是一個……不習慣某些‘異常變量’持續干擾其既定秩序的靈魂……所能采取的……最符合其身份的記錄方式。”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她,不容她有絲毫誤解︰“那種‘干擾’……無法歸類于尋常的愚蠢或平庸,令人……煩躁且……無法輕易忽略。”
他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嘲諷當年那個只能用批語和分析來應對內心波動的自己,“所以……只能將它納入觀察範圍……詳細記錄……仿佛那只是一個需要額外關注的特殊案例。”
安比岡斯怔住了,所有試探性的醋意和那點不安,都在他這番笨拙卻無比真實的坦白前冰消瓦解。她看著他眼中那罕見的、因提及過往失態而流露的細微窘迫,心尖像是被最柔軟的蒲絨絨蹭過,酸澀而滾燙。她作為他的妻子,太熟悉他這種用冷漠和挑剔來掩蓋真正在意的別扭方式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回那頁紙,而是覆上了她放在桌邊的手,用力握住,指尖微涼卻堅定。“它存在的唯一意義,安比岡斯,”他凝視著她的眼楮,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就是證明了……即使是在我最抗拒承認某些事實的時期……你也從未能脫離我的觀測範圍。以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方式。”
他微微用力,將她拉近自己,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拂過她的下頜,迫使她看進自己深不見底的黑眸︰“而現在的我,擁有所有……梅林和霍格沃茨饋贈的時間。我的現在與未來,每一刻,都只專注于確保你和比阿特麗斯的……絕對安康與需求。這份關注,不再需要任何記錄。”
所有隱秘的不安瞬間被這句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的話徹底擊碎。安比岡斯感到眼眶猛地一熱,她不再需要任何言語上的確認。她靠進他懷里,臉頰埋進他微涼的頸窩,用力地點了點頭。斯萊特林的佔有欲得到了最圓滿的回應,安全感被這專注的、擁有全部時間的守護填滿得再無縫隙。
窗外,夕陽將雪地染成一片溫暖的瑰麗金色。地窖里,爐火 啪,搖籃中的比阿特麗斯發出均勻甜軟的呼吸聲。斯內普收緊手臂,將妻子完全擁住,目光掃過那頁舊的筆記,眼中最後一絲波瀾歸于沉寂而滿足的溫柔。
過去的觀測記錄早已失效。此刻地窖深處的暖陽,以及他所擁有的全部時間,都只純粹地、唯一地,照耀和歸屬于懷中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