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劍宗的劍冢禁地終年被一層薄霧籠罩,那霧氣中仿佛藏著千萬柄利劍的鋒芒,刺得人肌膚生疼。葉塵踏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每一步落下,都似有無數劍吟在耳邊回蕩。這是他獲得進入劍冢資格後第三次前來,前兩次都以失敗告終。
"劍心通明,方可入道。"守冢老人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葉小子,若此次再無法通過試煉,你便與劍帝傳承無緣了。"
葉塵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他右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柄普通鐵劍的劍柄,左手掌心卻隱隱浮現一道血色紋路——那是他血脈純度達到七成八後顯現的"劍痕"。
劍冢中央是一方九尺見方的石台,台上插著七柄形制各異的古劍,呈北斗七星排列。葉塵深吸一口氣,盤膝坐于石台中央。當他閉上眼楮的剎那,四周的劍吟聲忽然變得清晰起來,仿佛千萬個聲音在同時訴說各自的滄桑。
"開始吧。"守冢老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玄奧軌跡,七柄古劍同時震顫,發出清越龍吟。
葉塵只覺一股冰涼氣息從天靈蓋灌入,瞬息流遍全身。他的意識開始下沉,沉入一個由劍氣構築的幻境世界。
幻境中,他回到了十歲那年的雨夜。
雨水混著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小院里的槐樹被攔腰斬斷,斷面光滑如鏡。葉塵看見年幼的自己蜷縮在水缸後面,雙手死死捂著嘴巴,眼淚無聲地流下。而院中央,他的父母背靠背站立,手中長劍已經折斷,周身遍布傷口。
"葉家血脈,不該存世。"黑衣人首領的聲音冰冷得不似人類,他手中的血刃緩緩舉起,"要怪,就怪你們生錯了家族。"
葉塵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從心底升起。十年了,這個場景在他夢中重復了千百遍,每一次都讓他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他知道這是劍心試煉中最難的一關——直面心魔。
"不!"幻境中的葉塵猛地站起,腰間鐵劍出鞘三寸。但就在這一瞬,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強行壓下出手的沖動。"這是幻境...是試煉..."他喃喃自語,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黑衣人的血刃落下,父母的身影如煙塵般消散。場景忽然轉換,葉塵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孤峰之巔,四周雲海翻騰,而對面站著另一個"自己"——一襲白衣,眼神冷漠。
"憤怒?仇恨?"白衣葉塵輕笑,"就憑這些,你也配執掌劍帝傳承?"
葉塵沉默。他知道這是自己內心陰暗面的具現,是阻礙他達到"劍心通明"的最大障礙。
"你以為放下仇恨就能突破?"白衣葉塵手中忽然多出一柄血色長劍,"沒有仇恨驅使,你什麼都不是!十年來,不正是這股恨意支撐你活下來的嗎?"
血色長劍刺來,速度快得肉眼難辨。葉塵本能地拔劍格擋,兩劍相擊,火花四濺。每一次交鋒,都有一股刺痛從劍身傳來,直抵心靈深處。
"劍者,當如止水。"守冢老人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止水方能映月,靜心方可明劍。"
葉塵忽然停下所有動作,任憑血色長劍刺入自己胸膛。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只有一種奇異的解脫感。白衣葉塵的表情凝固了,身影開始崩解。
"我揮劍,不是為了仇恨。"葉塵看著消散的幻影輕聲道,"是為了守護。"
隨著這句話落下,整個幻境世界如鏡子般破碎。現實中,石台上的七柄古劍同時發出耀眼金光,劍身震顫不已。守冢老人渾濁的雙眼猛地睜大,只見葉塵周身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金色劍影,那些劍影環繞著他緩緩旋轉,最後全部沒入體內。
"劍心通明...成了?"老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葉塵睜開眼的瞬間,兩道實質般的劍芒從眸中射出,在石台上留下兩道深痕。他感到體內血脈如同沸騰的岩漿,在經脈中奔流不息。原本七成八的血脈純度,此刻竟一舉突破到了八成!
更驚人的是,當他看向那七柄古劍時,竟能感受到它們傳遞來的情緒——喜悅、欣慰、期待...仿佛這些冰冷的兵器突然有了生命。
"好小子!"守冢老人激動得胡須顫抖,"玄天劍宗三百年來,你是第三個在二十歲前達到劍心通明境界的弟子!"
葉塵緩緩起身,忽然面色一變。他感覺到劍冢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那呼喚直接作用于血脈,讓他心跳加速。
"前輩,劍冢最里面是..."
老人神色變得復雜︰"是"葬劍淵",歷代劍宗強者隕落後,他們的佩劍都會被送入淵中。怎麼,你感應到了什麼?"
葉塵沒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股呼喚吸引。不知不覺間,他已邁步向劍冢深處走去。守冢老人猶豫片刻,終究沒有阻攔,只是默默跟在後面。
穿過重重劍林,兩人來到一處懸崖邊。崖下黑霧翻騰,隱約可見無數劍柄露出霧面,如同水草般輕輕搖曳。這就是葬劍淵——玄天劍宗最神秘的禁地之一。
"它在下面..."葉塵指著深淵中央,"有什麼東西...在呼喚我的血脈。"
老人面色陡變︰"不可能!葬劍淵中的劍都是無主之劍,除非..."他忽然想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就在這時,深淵中的黑霧突然劇烈翻滾,一道青光破霧而出,懸停在葉塵面前。那是一柄三尺青鋒,劍身狹長,通體如碧玉雕琢,劍格處瓖嵌著一顆暗紅色寶石,形如滴血。
"天霄劍!"守冢老人失聲驚呼,"它竟然...認你為主?"
葉塵伸手握住劍柄,剎那間,一股浩瀚如海的劍意順著手臂涌入體內。他仿佛看見無盡蒼穹之上,一道青色劍光劃破長空,所過之處星辰隕落,天地變色。
"此劍...與你有緣。"一個滄桑的聲音在葉塵腦海中響起,"三百年了,終于等到葉家血脈再現..."
"你是誰?"葉塵在心中問道。
"我是天霄劍靈,曾隨你先祖葉無極征戰四方。"劍靈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後來...發生了那場變故...我被封印于此..."
更多記憶碎片涌入葉塵腦海,他看見一位與自己容貌相似的白衣劍客手持天霄劍,獨戰九大強者。那一戰的細節模糊不清,但結局顯而易見——白衣劍客隕落,天霄劍被封印。
"前輩,這..."葉塵剛想詢問守冢老人詳情,忽然面色一變,轉頭看向劍冢入口方向。
幾乎同時,老人也感應到了什麼,低聲道︰"有人來了,是大長老一系的弟子。天霄劍事關重大,暫時不要暴露。"
葉塵會意,心念一動,天霄劍竟化作一道青光沒入他左手劍痕之中。這神奇的變化讓守冢老人再次震驚,但他很快恢復平靜。
"葉師弟果然天資過人,竟能通過劍心試煉。"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霧中傳來。三名身著藍袍的弟子走出,為首者面容陰鷙,正是大長老親傳弟子趙無痕。
葉塵面色如常︰"趙師兄消息倒是靈通。"
趙無痕目光在葉塵和守冢老人之間游移,最後落在葬劍淵方向︰"方才感應到淵中有異動,特來查看。不知葉師弟可發現什麼異常?"
"葬劍淵常年異動,何足為奇。"守冢老人冷冷道,"若無他事,速速離去。劍冢禁地,非試煉者不得久留。"
趙無痕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但面對守冢老人卻不敢造次,只得拱手道︰"弟子告退。"臨走時,他深深看了葉塵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盯上獵物。
待三人離去,守冢老人才低聲道︰"大長老一系對你獲得劍帝傳承一直心懷不滿,如今你突破劍心通明,又得神劍認主,他們恐怕..."
"兵來將擋。"葉塵輕撫左手劍痕,感受到天霄劍傳來的溫暖脈動,"前輩,關于這柄劍和我葉家的淵源,您知道多少?"
老人長嘆一聲,示意葉塵隨他來到劍冢邊緣的一座草廬。廬內陳設簡陋,唯有一張木桌,桌上放著一本泛黃的古籍。
"三百年前,你葉家先祖葉無極持天霄劍縱橫九州,號稱"青霄劍帝"。"老人翻開古籍,指向一幅畫像。畫中男子一襲白衣,負手而立,腰間懸著一柄青色長劍,容貌與葉塵有七分相似。
"後來呢?"葉塵心跳加速,他隱約感到自己正在接近某個重大秘密。
"後來..."老人剛要開口,忽然面色大變,猛地推開葉塵。一道血光破窗而入,將木桌連同古籍一起斬為兩半!
"哈哈哈,葉家余孽,果然在這里!"一個張狂的笑聲從外面傳來。葉塵沖出草廬,只見半空中懸浮著一道血色身影,那人腳踏血雲,手持一柄造型猙獰的血色長劍,周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血煞門,血劍公子!"守冢老人面色凝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玄天劍宗!"
血劍公子不屑一笑︰"老東西,滾一邊去。今日我只為取葉家小兒的性命而來。"他猩紅的舌頭舔過劍鋒,"十年前讓他逃了,今日可沒那麼好運。"
葉塵渾身血液瞬間凍結。十年前...血煞門...難道...
"我父母的死,與你有關?"葉塵的聲音冷得嚇人。
血劍公子怪笑一聲︰"何止有關?那夜我親手斬下葉凌風的頭顱,那場面,嘖嘖..."他故意拖長聲調,"你娘親死前還在喊著你的名字呢,小雜種。"
葉塵的理智之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天霄劍感應到主人殺意,自動顯化而出,青色劍光沖天而起,將方圓十丈內的霧氣一掃而空。
"劍心通明又如何?"血劍公子不屑道,"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殺伐之劍!"他手中血劍突然暴漲三丈血芒,當頭劈下。
葉塵不閃不避,天霄劍橫空一劃。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簡單的一記橫斬。但這一劍蘊含的劍意卻純粹得可怕——那是歷經心魔洗禮後,返璞歸真的劍道真諦。
青紅二色劍芒在半空相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清脆的"叮"響。下一刻,血劍公子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血煞劍芒竟然被從中剖開,青色劍光余勢不減,直奔他咽喉而來!
"不可能!"他倉皇暴退,同時捏碎一枚血色玉符。一道血光閃過,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聲怨毒的詛咒︰"葉塵,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葉塵沒有追擊,只是靜靜站在原地,天霄劍上的青光漸漸收斂。他忽然明白了什麼,轉頭看向守冢老人︰"血煞門當年滅我滿門,不是偶然,對嗎?"
老人沉默良久,終于點頭︰"三百年前,圍殺葉無極的九大強者中,就有血煞門老祖。他們一直在尋找葉家血脈,趕盡殺絕。"
葉塵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天霄劍傳來陣陣脈動,仿佛在安撫他的情緒。
"我明白了。"葉塵輕聲道,"這不是私仇,而是延續三百年的因果。"他抬頭看向蒼穹,"先祖未竟之事,就由我來完成。"
守冢老人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蛻變的年輕人,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那道白衣勝雪的身影。他深深一揖︰"劍帝傳承,終歸葉家。"
就在這時,劍宗方向傳來悠揚鐘聲,一連九響,意味著有重大事件發生。
"是召集鐘。"老人皺眉,"看來血劍公子的出現並非偶然,宗門恐怕有變。"
葉塵收劍入體,目光堅定︰"該來的總會來。前輩,我們回去吧。"
兩人離開劍冢時,夕陽正好,將葉塵的身影拉得很長。那影子不再是一個孤獨復仇者的剪影,而是一位即將踏上征途的劍帝輪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