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將瀑布下的水潭鍍上一層銀輝。秦陽跪在潭邊，一遍又一遍地將浸濕的布巾擰干，輕輕敷在蕭雪滾燙的額頭上。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唇邊那抹不自然的紫黑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再堅持一下，"秦陽聲音嘶啞，手指輕顫著撥開黏在她臉頰上的發絲，"月見草馬上就會起效。"
夜風掠過水面，帶起細碎的波紋。秦陽抬頭望向懸崖，那里是他剛剛采下月見草的地方。二十余丈的峭壁，在夜色中如同一柄利劍直插雲霄。他的手掌還殘留著攀爬時的血痕，但此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蕭雪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秦陽心頭一緊，連忙扶起她的上半身，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她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仿佛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
"冷……"蕭雪無意識地呢喃，睫毛上凝結著細小的霜花。
秦陽將她摟得更緊，同時催動體內血脈之力，讓體溫升高。青銅古劍感應到主人的心意，自動散發出溫暖的紅光。然而就在他調動力量的瞬間，右臂上的金色裂紋突然如活物般蠕動，向肩膀蔓延了幾分。
"呃——"秦陽咬緊牙關，強忍經脈如被火燒的劇痛。他小心地卷起袖子，只見那些神秘的金紋已經越過肘部，如同蛛網般向肩頭擴散。最可怕的是，其中幾道細紋正在發出微弱的金光，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皮膚下鑽出來。
劍帝的記憶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黑暗中的六只猩紅眼楮，夜無痕那面能夠反彈劍氣的詭異銀鏡，以及那句"當金紋覆蓋全身時，就會像你那些先祖一樣化作金光消散"……
秦陽猛地搖頭，強行驅散這些畫面。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蕭雪需要他。
"水……"蕭雪微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秦陽急忙取來水囊，小心地托起她的後頸，將水緩緩喂入她口中。大部分清水從她嘴角溢出，順著脖頸滑入衣領。秦陽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卻在觸踫到她鎖骨時如觸電般縮回手指。
"我這是在干什麼……"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小到大，他從未與任何女子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更別說此刻懷中是他最在意的……
思緒戛然而止。最在意的人？秦陽怔住了。是啊，從什麼時候開始，蕭雪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是三年前她第一次出手相救？是這兩年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是幻音谷中她不顧生死為他擋下暗器的那一刻？
"秦…陽…"蕭雪忽然睜開眼，瞳孔渙散卻依然努力聚焦在他臉上。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抬起卻無力做到。
"我在這里。"秦陽握住她冰涼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臉頰上，"別說話，保存體力。"
蕭雪卻輕輕搖頭，蒼白的嘴唇顫抖著︰"如果…我撐不過去…你要…繼續…找到劍帝…遺跡…"
"閉嘴！"秦陽低吼，聲音卻帶著哽咽，"你不會有事，我不允許你有事！我們約定好的，一起找到劍帝遺跡，一起解開血脈之謎，一起…"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一起走下去。"
蕭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緩緩合上，呼吸卻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秦陽輕輕將她放平，檢查月見草的效果。令人欣慰的是，那道紫線已經從肘部退回到手腕附近，傷口周圍的黑色也在逐漸褪去。他長舒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夜漸深，蟲鳴與水聲交織成安神的夜曲。秦陽盤坐在蕭雪身旁，青銅古劍橫放膝頭，保持著警戒的姿勢。月光下，他凝視著蕭雪恢復了些許血色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復仇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師尊的仇，劍宗的仇，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讓他喘不過氣。直到蕭雪出現，像一束光照進他黑暗的世界。她教他劍法，陪他修煉，在他走火入魔時用冰魄劍氣將他拉回，在他因噩夢驚醒時默默遞上一杯熱茶……
而現在，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姑娘正因他而躺在生死邊緣。秦陽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如果他能更強大一些，如果他能早點察覺夜無痕的陰謀，如果——
"唔…"蕭雪的輕哼打斷了他的自責。她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不要…秦陽…快跑…"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住身下的草墊，"夜無痕…他不是…人類…"
秦陽立刻俯身靠近︰"蕭雪？你在說什麼？夜無痕怎麼了？"
但蕭雪又陷入沉睡，只有急促的呼吸顯示她並不安穩。秦陽輕輕擦去她額頭的冷汗，心中警鈴大作。不是人類？那是什麼？難道與他夢中見到的黑霧有關？
正當他思索間，一陣異常的沙沙聲從瀑布方向傳來。秦陽瞬間繃緊身體，青銅古劍無聲出鞘。月光下，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水下移動。
"出來。"秦陽壓低聲音，劍尖指向水潭中央。
水面突然炸開，三道黑影如箭般射出，呈三角陣型將秦陽與蕭雪圍在中間。借著月光，秦陽看清了來者——又是夜無痕的手下，但這次的黑衣人眼中泛著詭異的紅光，周身纏繞著淡淡的黑霧。
"奉夜無痕大人之命，取回劍帝遺物。"中間的黑衣人機械地說道，聲音如同兩片金屬摩擦，"順便，取你性命。"
秦陽冷笑︰"就憑你們？"話雖如此，他卻暗自警惕。這些人與之前的殺手明顯不同，身上散發的氣息令他血脈中的力量躁動不安，既似敵意又似……熟悉？
"劍帝血脈…必須消滅…"左側黑衣人喃喃自語，突然撲向仍在昏迷的蕭雪。
"找死！"秦陽怒喝，青銅古劍爆發出耀眼的金光。一劍橫掃，劍氣如虹，將那人攔腰斬斷。然而詭異的是，沒有鮮血噴濺，只有一團黑霧從斷口處涌出，兩截身體在地上抽搐幾下後，竟然又慢慢連接在一起！
"什麼鬼東西？"秦陽瞳孔驟縮，本能地後退半步，擋在蕭雪身前。
"我們…不死不滅…"重新站起的黑衣人發出刺耳的笑聲，"黑淵的力量…豈是你能理解…"
黑淵！秦陽心頭一震。這正是劍帝記憶碎片中提到的名字。難道夜無痕真的與上古時期的邪惡勢力有關？
不容他多想，三個黑衣人同時發動攻擊。他們的動作詭異地同步，如同被同一根線操縱的木偶。秦陽揮劍迎擊，每一劍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卻只能暫時擊退敵人，無法造成致命傷害。
更糟的是，隨著血脈之力的不斷調用，他手臂上的金紋開始發燙，如同燒紅的鐵絲嵌入皮肉。秦陽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忽略疼痛。他不能退，不能倒，身後是毫無防備的蕭雪。
"焚天劍訣•火龍卷！"秦陽突然變招，青銅古劍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形，劍氣化作火焰龍卷，將三個黑衣人同時卷入其中。烈焰中，他們發出非人的慘叫，黑霧被一點點焚燒殆盡。
然而這一招消耗極大，秦陽單膝跪地，用劍支撐身體才沒有倒下。他的右臂已經完全被金紋覆蓋，那些發光的紋路甚至開始向脖頸蔓延。劇痛如潮水般襲來，視線邊緣出現黑色斑點。
"不能…倒下…"他狠狠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回頭查看蕭雪的情況，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楮，正直直望著他。
"秦…陽…"蕭雪虛弱地呼喚，手指微微抬起。
"別動！"秦陽踉蹌著回到她身邊，"你還需要休息。"
蕭雪卻固執地搖頭，目光落在他金光閃爍的右臂上︰"你的…手…"
"沒事，小問題。"秦陽試圖用袖子遮掩，卻被她冰涼的手指輕輕按住。
"騙人…"蕭雪眼中泛起水光，"夜無痕說的…是真的…對嗎？過度使用血脈之力…會要你的命…"
秦陽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他轉移話題，"你剛才說夜無痕不是人類，是什麼意思？"
蕭雪眉頭緊鎖，似乎在回憶什麼︰"我昏迷時…做了個夢…看到夜無痕摘下面具…他的臉…"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沒有五官，只有一團黑霧和…六只眼楮…"
六只眼楮！秦陽如遭雷擊。這與劍帝記憶中的那個存在一模一樣！難道夜無痕真是上古時期幸存下來的黑淵爪牙？那他的目的就不只是劍帝遺跡那麼簡單了……
"我們必須盡快趕到蒼茫山脈。"秦陽沉聲道，"夜無痕已經拿到了紅色晶石，如果再讓他得到劍帝傳承——"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蕭雪痛苦地蜷縮起來，傷口處的紫線雖然消退了不少，但余毒顯然仍在折磨她。秦陽連忙扶住她顫抖的肩膀，心中天人交戰。一方面，時間緊迫，夜無痕隨時可能搶先一步找到遺跡；另一方面，蕭雪的傷勢需要靜養，強行趕路只會加重她的痛苦。
"我們…明天就出發…"蕭雪仿佛看穿了他的猶豫，堅定地說。
"不行！"秦陽斷然拒絕，"至少再休息三天。"
"沒時間了…"蕭雪掙扎著坐起來，"每耽擱一刻…夜無痕就離目標更近一步…"
秦陽按住她的肩膀︰"沒有什麼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這句話脫口而出，兩人同時愣住了。月光下，蕭雪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而秦陽的耳根也燒了起來。
"我是說…"秦陽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所以…所以你需要先養好傷…"
蕭雪輕輕笑了，那笑容讓秦陽的心髒漏跳了一拍。"我明白。"她低聲道，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一縷發絲，"但是…"
"沒有但是。"秦陽突然下定決心，"今晚我守著你，明天一早我們就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等你好轉了，再出發去蒼茫山脈。"
蕭雪望著他堅定的眼神，終于輕輕點頭︰"好。"
夜風漸涼，秦陽脫下外袍輕輕蓋在蕭雪身上。她微微怔了怔，沒有拒絕，只是將衣袍攏緊了些。"謝謝。"她輕聲道，聲音幾乎被水聲淹沒。
秦陽在她身旁坐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讓她不適，又能在危險來臨時及時保護。"睡吧，有我在。"
蕭雪緩緩閉上眼楮，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秦陽望著她被月光勾勒的側臉，心中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既溫暖又酸澀。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師尊曾經說過的話——劍修之道，不在于斬斷七情六欲，而在于有所守護。
天色漸亮，東方泛起魚肚白。秦陽整夜未眠，卻精神高度集中，警惕任何風吹草動。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蕭雪臉上時，她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楮。
"早。"秦陽聲音柔和，"感覺怎麼樣？"
蕭雪嘗試活動手臂，雖然仍顯虛弱，但比昨晚好了許多。"好多了。"她試著坐起來，秦陽連忙伸手攙扶。兩人的手在空中相觸，又同時像被燙到般縮回，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去弄點吃的。"秦陽站起身，假裝整理劍鞘來掩飾臉上的熱度，"你再多休息會兒。"
他在水潭邊簡單洗漱，冰冷的山水讓他清醒了不少。正當他準備捕魚時，一陣清脆的鳥鳴從頭頂傳來——是那只青鸞！靈鳥在空中盤旋幾圈，然後丟下一物，正好落在秦陽掌心。
那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果實，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秦陽曾在古籍上見過，這是傳說中的"朱果"，有解毒療傷的奇效。他感激地看向青鸞，鳥兒鳴叫兩聲，振翅飛向蒼茫山脈的方向。
"蕭雪！看這是什麼！"秦陽興奮地跑回營地，將朱果遞到她面前。
蕭雪驚訝地睜大眼楮︰"朱果？這太珍貴了，你從哪——"
"青鸞送來的。"秦陽笑道，"看來它很關心我們的進度。"
蕭雪小心地接過朱果，輕輕咬了一口。果肉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她蒼白的面頰很快恢復血色，手腕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疤痕都沒留下。
"太神奇了！"蕭雪活動著手腕，紫毒已經完全消失，"我感覺比受傷前還要精力充沛。"
秦陽松了口氣︰"那我們今天就可以啟程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告訴你一些事。"
他卷起袖子，露出已經完全變成金色的右臂。那些紋路不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深深嵌入肌膚，仿佛與血脈融為一體。最可怕的是，幾道金紋已經越過肩膀，向胸口蔓延。
蕭雪倒吸一口冷氣，手指顫抖著輕觸那些紋路︰"疼嗎？"
"有點。"秦陽實話實說，"但更可怕的是那些隨之而來的記憶碎片。每次金紋擴散，我都會看到更多劍帝與黑淵戰斗的場景。"他直視蕭雪的眼楮，"夜無痕很可能就是黑淵的化身，或者至少是他的爪牙。如果讓他得到劍帝遺跡中的力量……"
"後果不堪設想。"蕭雪接上他的話，面色凝重。她突然握住秦陽的手，"我們會阻止他的。一起。"
秦陽回握住她的手，感受著那份堅定與溫暖。"一起。"他鄭重承諾。
陽光灑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青銅與冰藍的劍氣不自覺地流動，在空中交織出微妙的光暈。這一刻，他們不僅是並肩作戰的伙伴，更是在命運長河中相互扶持的同路人。
收拾行裝時，蕭雪突然問道︰"秦陽，如果…我是說如果，阻止夜無痕的代價是你的生命，你會怎麼選擇？"
秦陽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系緊包袱︰"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他抬頭看向蕭雪，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答應過要和你一起找到劍帝遺跡，這個承諾我一定會遵守。"
蕭雪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這個擁抱很短暫，卻讓秦陽渾身僵硬，心跳如雷。"記住你說的話。"她松開手，轉身走向瀑布，"我們該出發了。"
秦陽站在原地，手中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和淡淡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氣，跟上蕭雪的步伐。無論前路多麼艱險，至少此刻，他們都不是獨自一人。
水潭邊，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陽光穿過瀑布，在水霧中畫出一道彩虹。秦陽看向蕭雪，發現她也正望著自己，眼中映著七彩的光芒。
"走吧，"蕭雪微笑道，"去會會那個夜無痕。"
秦陽點頭，青銅古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一次，我們主動出擊。"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離開水潭，向著蒼茫山脈的方向前進。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一處隱蔽的山洞中，夜無痕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冰鏡前，鏡中顯示的正是他們的一舉一動。
"快了…"夜無痕輕聲呢喃，手指撫過銀色面具，"劍帝的血脈繼承者…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顯現出六個猩紅的光點，如同黑暗中睜開的眼楮。夜無痕恭敬地跪下，聲音中充滿狂熱︰"黑淵大人，您復甦的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