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劈下的剎那,李寶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看見王來福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刀尖離自己心髒不過三寸,金屬反光里甚至能映出自己扭曲的瞳孔。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炸開,電流順著王來福手中的刀刃竄進來——那刀把上的泥根本擋不住,李寶只覺胸口被重錘猛砸,喉頭腥甜,整個人像被拋進滾水的蝦子,蜷著摔向牆角。
施麗婭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她聞到焦糊味,是布料燒著的味道,混著皮肉焦臭。
耳朵里嗡鳴如蜂群,眼前只剩白茫茫的光斑,像有人用閃光燈貼著眼楮猛閃。
等意識重新黏回身體時,她發現自己趴在地上,指甲縫里嵌著碎磚渣,右手背火辣辣地疼——剛才撞在八仙桌角了。
"咳...咳咳!"張遠山的咳嗽聲像破風箱。
這個總愛把草帽扣在後腦勺的莊稼漢此刻癱在土炕上,褲腳冒著青煙,手里還攥著半截燒火棍,木棍前端焦黑,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熔化的樹脂。
錢一多更慘,他抱著頭縮在門後,手電筒早不知甩到哪去了,鏡片裂成蛛網,左臉一片紅燙的電擊痕,活像被誰甩了把熱灰。
李寶撐著牆站起來,太陽穴突突跳。
他摸向腰間的日記本,發現封皮焦了個角,紙張卻還完好——大概是剛才摔倒時壓在身下。
這時他听見施麗婭倒抽冷氣的聲音,順著她發抖的手指看過去——
土炕邊的牆皮正在剝落。
被雷劈過的老屋子像被人撕開了遮羞布,牆里露出半截焦黑的胳膊,指甲蓋翻卷著,腕骨上還掛著褪色的紅繩——那是曲麗麗總戴在手腕上的,她說這是下鄉前媽媽編的"平安結"。
"麗麗...麗麗!"王來福突然發出狼嚎般的哭喊。
他跪坐在地,刀已經掉在腳邊,剛才的電擊讓他半邊臉腫成紫茄子,可此刻所有痛楚都被撕開了。
他踉蹌著撲向那截焦尸,指甲摳進牆皮,碎土塊簌簌往下掉,露出一具蜷縮的焦尸——曲麗麗的辮子還能辨認,發梢結著焦黑的硬塊,身上的藍布衫成了黑炭,可懷里還抱著個褪色的搪瓷缸,缸底印著"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紀念"。
王大福的腿軟了。
他想往門口爬,可褲襠里濕了一片,臊味混著焦糊味直往人鼻子里鑽︰"不...不關我事!
是你說要埋她的!
是你說她發現了密道圖——"
"閉嘴!"王來福突然抄起地上的刀。
他的眼楮紅得像浸了血,剛才被王大福煽動時的迷茫全沒了,只剩刻骨的痛︰"你早知道她沒死透!
那天我往墳頭填土,听見底下有抓撓聲...你說那是野貓!
你說埋都埋了,挖開要遭天譴!"他撲過去掐住王大福的脖子,刀刃抵上對方喉結,"你騙我!
你騙我!
她在牆里悶了三天,指甲全摳進磚縫里了!"
王大福的臉漲成豬肝色。
他想掙扎,可王來福的手像鐵鉗,刀刃往下壓了半分,血珠立刻滲出來︰"我...我是為了你!
你娘要吃藥,你妹妹要嫁...那密道里的東西夠你後半輩子..."
"我不要!"王來福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他突然松開手,刀"當啷"掉在王大福腳邊,自己跪在焦尸前,顫抖的手輕輕踫了踫曲麗麗焦黑的發梢,"麗麗,我錯了。
那天你說要上報密道,說不能讓老祖宗的東西被挖走...我怕你壞了王大福的事,怕他斷了我娘的藥錢...我拿鋤頭敲了你後腦,以為你死了...可你根本沒死啊!"
施麗婭捂住嘴,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想起三天前在村頭遇見曲麗麗,那姑娘還舉著個筆記本跟她說︰"小施,我查了縣志,村東頭老槐樹底下可能有乾陵的引流暗渠。"誰能想到,這個總愛蹲在田埂上記植物筆記的姑娘,會被埋在自家牆里。
"來福叔..."李寶想說話,可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他看見王來福從懷里摸出個紅布包,打開是半塊月餅,月餅皮都硬了,"這是八月十五你給我的。
你說知青點分月餅,給我留半塊...我藏在瓦罐里,想著等你病好了...可你再也吃不到了。"
王大福趁這空檔連滾帶爬往門口挪。
他剛摸到門閂,王來福突然抄起刀撲過來。
刀鋒劃過的聲音比雷聲還響,王大福的喉嚨綻開血花,他瞪大眼楮,手指還保持著抓門閂的姿勢,慢慢軟倒在地。
"我不殺你們。"王來福轉身看向李寶眾人,臉上還沾著王大福的血,"你們是來查真相的...我早該信你們。"他蹲下來,把曲麗麗的焦尸輕輕抱進懷里,就像抱著個熟睡的姑娘,"麗麗,我帶你回家。
你不是說想回上海看黃浦江嗎?
等下了地獄,我背你游過去。"
刀光閃過。
施麗婭的尖叫刺穿了雨夜。
李寶沖過去時,王來福已經倒在曲麗麗身邊,胸口的刀插得很深,血浸透了兩人的衣裳,把那半塊月餅染成了暗紅色。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月光從破窗照進來,照見牆上曲麗麗用指甲刻的字——"救救我",每個筆畫都深可見骨。
錢一多的手電筒終于亮了,冷白光照著三具尸體,王大福圓睜的眼楮,王來福懷里曲麗麗蜷縮的姿勢,像幅被詛咒的畫。
"得...得報警。"張遠山聲音發顫,他蹲下來想合上王大福的眼楮,手卻抖得合不上,"可這鬼天氣,手機沒信號...天亮了再去吧。"
李寶摸了摸褲兜里的日記本,上面還留著曲麗麗的字跡——她前天半夜來找過他,說王來福總在她窗外轉悠,眼神不對勁。
當時他只當是村民對知青的好奇,現在想來,那是王來福在確認她死了沒有。
"施麗婭。"李寶突然說,"你留在這兒。
等天亮了,你就哭喊著跑去找周大媽,說遭了雷劈,屋子塌了...別說是凶殺。"他看向張遠山和錢一多,"我們先回村頭的招待所,把日記本和曲麗麗的筆記藏好。
王大福他們是盜墓的,要是讓人知道曲麗麗是被滅口...可能還有人盯著。"
"那...那他們呢?"施麗婭指著地上的尸體,眼淚滴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天亮了我們就回來。"李寶蹲下來,輕輕合上王來福的眼楮,他的手指踫到對方眼皮時,還帶著余溫,"來福叔說過,要讓曲麗麗回家。
我們得幫他。"
窗外傳來雄雞打鳴。
李寶抬頭,東邊的天已經泛起魚肚白。
他听見遠處傳來腳步聲,是周大媽的木屐聲,"小麗?
小麗是你在哭嗎?"
(下章提示︰周大媽推開門的瞬間,施麗婭的哭喊聲卡住了——她看見王來福懷里的曲麗麗焦尸,右手食指竟微微動了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