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的手還虛虛護在施麗婭肩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那道黑影閃過時,他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許生明不該出現在這里,王大福今早明明說派他去鎮里買酒,可此刻鎮里來回要兩小時,這會子才凌晨三點。
"張遠山!
錢一多!"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撞在結霜的窗玻璃上,"守住東牆!"
院門" 當"被撞開的瞬間,張遠山扛著根燒火棍沖進來,錢一多舉著手機打亮手電筒,兩道白光像兩把利刃劈開黑暗。
王大福被王來福壓在地上,突然劇烈掙扎,後腦勺撞在青磚上,"咚"的一聲悶響。
"都別過來!"李寶踢開腳邊的破瓷碗,脆響驚得施麗婭打了個寒顫。
他彎腰撿起那把菜刀,刀刃映出自己緊繃的下頜線——得先解決眼前這灘渾水,許生明的事...等會再說。
月光從破窗漏進來,在地面洇出一片銀斑。
李寶盯著銀斑邊緣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水痕,喉結動了動。
半小時前他推門進來時,這地面還是干的,可現在,水痕從牆角堆著的舊木板底下蜿蜒而出,在月光下泛著細鱗般的光。
"王村長。"他蹲下身,指尖輕點水痕,"你躲在木板堆里多久了?"
施麗婭攥住他衣角的手突然收緊。
她順著李寶的視線看過去,那堆發霉的木板縫隙里,果然滲出星星點點的水,像有人剛從雨里鑽進來,褲腳滴的。
"今早下霧,村後河壩的蘆葦蕩全濕了。"李寶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夜的寂靜,"你怕被我們撞見,就繞遠路 了蘆葦蕩,對吧?
可你忘了,濕鞋子踩過泥地,就算擦干淨了,木板堆底下陰涼,水汽散得慢。"
王來福壓著王大福的手顫了顫。
他臉上的血漬被冷汗暈開,像道暗紅色的疤︰"李同志...你是說,他根本沒去村西頭修水渠?"
"修水渠是幌子。"李寶站起身,鞋跟碾過水痕,"他躲在這兒,听我們說話。
曲知青日記本里的銅紐扣,是三十年前他推她下崖時扯掉的——對吧?"
王大福突然笑了,笑聲像夜梟撲稜翅膀,沙啞里帶著刺︰"好個李寶,連水跡都算到了。"他猛地翻身,王來福沒防備,被撞得向後踉蹌兩步。
月光照亮他額角的傷,血混著汗,順著皺紋流進衣領,"我就想听听,你們能翻出什麼花樣!"
施麗婭後退半步,後腰抵上老掛鐘。
鐘擺還在晃,"滴答滴答"敲在她心上。
她盯著王大福咧開的嘴,後槽牙咬得生疼︰"你...你早就知道黑衣人是來福叔?"
"知道啊。"王大福抹了把臉上的血,笑得更凶,"前兒夜里他舉著刀蹲在我窗根兒,我隔著窗紙都聞見他身上的酒氣——他想替曲知青報仇呢。"他瞥向王來福,"可我不能讓他殺我,我死了,誰替你們守著乾陵那條密道?
誰讓你們這些外鄉人撈好處?"
王來福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踉蹌著撲過去,卻在離王大福半步遠的地方剎住腳,手指攥成拳,骨節" "響︰"你...你早知道是我?
那回我砸了你家咸菜缸,你說不追究...原來你是看我有用!"
"有用?"王大福嗤笑,"要不是你爹當年替袁天罡後人守著密道圖,我能留你到現在?"他突然湊近王來福,聲音放得又輕又黏,"來福啊,他們查完了密道,頭一個要滅口的就是咱們——你當李寶真信你?
他兜里的日記本,寫的可都是你半夜往曲知青墳頭跑的事!"
施麗婭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看見王來福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神從憤怒變成慌亂,又慢慢凝成一團霧。
張遠山攥著燒火棍的手在抖,錢一多的手電筒照在王來福臉上,把他扭曲的表情投在牆上,像個張牙舞爪的鬼。
"來福叔!"施麗婭喊,聲音帶著顫,"他騙你!
我們來是查真相,不是..."
"閉嘴!"王大福突然吼,震得老掛鐘的玻璃罩嗡嗡響,"來福,你娘病了三年,你賣了三間房湊藥錢——他們能給你錢嗎?
能讓你娘住縣醫院嗎?"他從褲腰里又摸出把刀,刀把上還沾著泥,"拿著,殺了他們,我帶你們去密道,金銀珠寶隨便裝!"
王來福的手緩緩抬起來。
他盯著刀把,喉結動了動,像條快渴死的魚。
施麗婭看見他眼尾的淚,在月光下閃了閃,掉在刀面上,"啪"的一聲。
李寶的手心全是汗。
他數著王來福的呼吸——一下,兩下,第三下時,那只布滿老繭的手終于攥住了刀把。
張遠山的燒火棍"當"地掉在地上,錢一多的手電筒也滅了,黑暗像塊濕布蒙住眾人眼楮。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風,卷著碎草葉拍在窗紙上。
施麗婭听見遠處傳來悶雷,像誰在雲層里滾動磨盤。
王來福舉刀的手在抖,刀尖對著李寶心口,映出他發顫的瞳孔——
" 嚓!"
一道閃電劈開天空,白光照亮王大福扭曲的笑,照見王來福臉上的淚,也照見窗外那道黑影終于逼近,手里的鐵鍬泛著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