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濕冷的空氣滲進破屋時,周大媽的木屐聲已經到了窗下。
"小麗?"她顫巍巍的嗓音撞在門板上,"是不是雨漏進屋子淋著你了?
大媽給你帶了熱姜茶——"
門閂被施麗婭顫抖的手拉開的剎那,周大媽的笑僵在臉上。
她看見青磚地上三具尸體,王大福圓睜的眼像兩口黑 的井,王來福懷里的曲麗麗焦黑的右手食指正微微抽搐,像只被踩斷翅膀的黑蝴蝶。
"啊——"周大媽手里的陶壺" 當"砸在門檻上,姜茶潑在王來福染血的褲腳,她踉蹌著後退兩步,後腦勺"砰"地撞在院牆上,白眼一翻栽進泥水里。
施麗婭的哭喊聲終于破了閘。
她撲過去扶住周大媽,指尖觸到對方後頸的冷汗,比雨水還涼。
"殺人了!
出人命了!"不知誰在院外喊了一嗓子,破屋瞬間被涌進來的村民圍得水泄不通。
王二柱的鋤頭尖戳在地上直打顫,張嬸用圍裙捂住嘴,指縫里漏出抽噎聲,幾個半大孩子扒著窗沿,被大人揪著後領拖走時還在尖叫。
"都散開!"老支書擠進來,渾濁的眼楮掃過尸體,喉頭動了動,"寶子呢?
那城里來的小同志呢?"
施麗婭這才想起李寶的交代。
她抹了把臉上的淚,聲音發啞︰"李寶他們...他們昨晚回招待所取藥了,說周大媽有風濕要貼膏藥..."
"先救人!"老支書拍了拍周大媽的臉,見她緩過氣來,轉頭對王二柱吼,"去村頭打派出所電話!
你小子跑快點!"
警笛聲撕開晨霧時,李寶正蹲在招待所的火塘邊。
他盯著跳動的火苗,曲麗麗日記本上的字跡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王會計總在窗外站著,月亮照他臉上,像塊青石板"。
張遠山把日記本塞進炕席底下的動作太急,帶翻了茶碗,水滲進磚縫的聲音像極了王來福自盡前的嘆息。
"麗婭該急了。"錢一多搓著凍紅的手,"要不我去看看?"
"別。"李寶按住他的手腕,指腹還留著王來福眼皮上的余溫,"村里現在全是眼楮。"
話音未落,門"吱呀"被推開。
施麗婭裹著一身寒氣沖進來,發梢滴著水,沾在蒼白的臉上。
她盯著李寶,嘴唇抖了半天才擠出句︰"你們說...天亮就回去。"
李寶站起來,喉嚨發緊︰"我們藏日記本時發現後窗有腳印,像是...像是趙亮明那伙人留下的。"他沒說自己當時有多怕——如果那些盜墓賊搶在他們前面找到曲麗麗的筆記,向陽村會死更多人。
施麗婭的眼淚砸在炕沿上︰"周大媽暈了,王二柱跑斷了腿才叫來警察。
他們問我怎麼回事,我只能說...說王來福瘋了,殺了村長又自盡..."她突然抓住李寶的衣袖,"可曲麗麗的手...她的手指動了!"
李寶的瞳孔縮了縮。
他想起昨晚月光下曲麗麗刻在牆上的"救救我",每個字都像要摳進骨頭里。
那些盜墓賊為了封口,連個知青都不肯放過,曲麗麗死的時候該有多怕?
"那不是曲麗麗。"他輕聲說,"是白虎第七煞。"
施麗婭愣住了。
"袁天罡的四象局,白虎主煞。"李寶從懷里摸出魚形虎符,青銅表面還留著體溫,"我們收了前六煞,第七煞卻飄了。"他想起三天前在乾陵遺址,虎符突然發燙,指針直指向陽村,"王大福脖子後面有白虎紋——他就是第七煞。"
張遠山倒抽口冷氣︰"所以王來福殺他...是替煞清障?"
"煞要成型,得吸夠怨氣。"李寶盯著虎符上斑駁的紋路,"曲麗麗的日記本里夾著張舊照片,是王大福二十年前帶人盜乾陵的證據。
他怕事情敗露,才讓王來福滅口。"
錢一多突然站起來︰"那煞現在在哪?"
"追著去了村東頭的老槐林。"李寶抓起外套,"天快亮時突然沒了蹤跡。
我們過去看...發現槐樹下的土被刨過,里面埋著半塊玉璜,刻著"乾陵門"三個字。"
施麗婭的呼吸頓住了。
她想起縣志里的記載——袁天罡為乾陵設局時,曾用玉璜鎮煞。
"更怪的是。"張遠山摸出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撮黑毛,"槐樹上沾著這東西,不像狼毛,倒像...像尸毛。"
窗外傳來汽車鳴笛。
李寶掀開窗紙一角,看見老支書的三輪摩托停在院外,後斗里堆著村民湊的雞蛋和山貨。
"他們要送我們出山。"施麗婭攥緊背包帶,"說城里來的記者不能再趟這渾水。"
李寶把虎符塞進她手里︰"上車。"
"去哪?"
"老槐林往北的鷹嘴山。"李寶望著窗外翻涌的晨霧,"玉璜指向的地方,該有乾陵的暗門。"
發動機的轟鳴響起時,錢一多突然拍了拍駕駛座的擋板︰"師傅,繞路走後山。"他回頭對李寶笑了笑,"我剛才看見王二柱在村口轉悠,手里攥著把鐵鍬——跟趙亮明那伙人上次拿的一樣。"
車子碾過碎石路,揚起的塵土里,李寶看見後視鏡里的向陽村越來越小。
山風灌進車窗,吹得虎符在施麗婭手心里發燙,像團燒不盡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