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碾過乾陵鎮青石板路時,宋瑞安把警服外套搭在副駕座位上,淺藍色襯衫領口的風紀扣解開了兩顆。
李寶坐在後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魚符——從呂子明提到玉鐲那一刻起,這枚祖傳的青銅魚符就像一塊燒紅的炭,隔著布料燙得他掌心生疼。
“技術隊剛發來消息。”錢一多翻看著手機說道,“呂子明昨天下午四點到七點在高新區開項目會,有監控和二十多個同事可以作證。”他抬頭看了看後視鏡,“小區電梯監控顯示,姬蓉下午五點十七分出門,穿著白色針織裙,拎著米色手包,手腕上戴著玉鐲——和尸體上的一致。”
宋瑞安拇指抵著下巴,指節輕輕敲擊著方向盤︰“法醫說死亡時間在昨晚九點到十點之間,呂子明七點散會,八點半才從高新回乾陵鎮,車程至少一小時。”他踩下剎車,車頭停在“正念心理診所”斜對面的梧桐樹下,“排除他的嫌疑。”
李寶望著診所玻璃門上的銅制銘牌,喉結動了動︰“劉志強的住所地址是哪里?”
“他不住在診所。”錢一多翻出筆錄,“呂子明給的手機號,我們剛查了機主信息——劉志強住在鎮東頭的雲棲別墅,說是老家宅基地改建的。”
雲棲別墅的鐵藝門在三點的陽光下泛著冷光。
李寶跟著宋瑞安踏上碎石小徑時,注意到門柱上掛著“私人領地,非請勿入”的木牌,但門並沒有上鎖。
門內傳來修剪灌木的沙沙聲,一個穿著藏青色馬球衫的男人直起腰來,手里的園藝剪還滴著草汁。
“是宋隊長嗎?”男人摘下草帽,露出修剪整齊的寸頭,眼角的細紋里還沾著草屑,“我是劉志強,接到派出所電話了。”他掃了一眼李寶和錢一多,目光在李寶口袋鼓起的魚符形狀上停頓了半秒,隨即露出溫和的笑容,“請進,茶已經煮好了。”
客廳里飄著雪松與陳皮混合的香氣。
劉志強彎腰調整博古架上的青瓷茶盞時,李寶瞥見他後頸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物件劃的。
宋瑞安坐在深灰色布藝沙發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邊緣——這是他觀察環境時的習慣動作。
“宋隊長,我有個請求。”劉志強端著茶的手懸在半空,“姬蓉的治療記錄涉及患者隱私,除非必要……”
“我們只要和命案相關的信息。”宋瑞安接過茶盞,“你不說,我們也會尊重職業規範。”
劉志強這才坐下,手指交疊抵在唇邊︰“她第一次來是兩周前,說總是夢見有人站在床邊,重復‘你戴的玉鐲不干淨’。”他的目光掃過李寶的口袋,“她當時情緒很激動,說那玉鐲是婆婆去世前給的,說是呂家祖上傳了三代的老物件。”
“她有提到玉鐲的具體特征嗎?”李寶插話,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
劉志強搖了搖頭︰“只說過是墨綠色底色,飄著血絲狀紋路。”他轉向錢一多,“施麗婭應該也听她說過吧?我記得姬蓉提過和這位同學走得近。”
錢一多剛要說話,玄關傳來清脆的叩門聲。
施麗婭裹著薄荷綠針織衫站在門口,發梢還沾著水霧,顯然是剛從外面趕過來︰“宋隊,我收到消息就來了。”她看向劉志強,“劉醫生說得對,蓉蓉上周三還和我視頻,特意把玉鐲湊近鏡頭——確實是墨綠色底,里面的紋路像……像凝固的血。”
李寶的魚符突然燙得厲害,他攥緊口袋,喉嚨發緊。
宋瑞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問︰“姬蓉最近一次治療是什麼時候?”
“前天下午三點。”劉志強從茶幾抽屜里取出預約本,“她狀態比第一次好點,但還是說噩夢沒停。結束時我建議她試試正念冥想,她笑著說要去教堂求平安符,說牧師王三立推薦過。”
“離開診所後呢?”錢一多快速記錄著。
“她接了個電話。”劉志強皺眉回憶,“我送她到門口,听見她說‘好,我五點到玫瑰園教堂’。對方應該是王牧師,因為她掛電話後嘀咕了句‘懺悔室的燈又壞了’。”
“懺悔室的燈?”宋瑞安筆尖在筆錄本上劃出了一道深痕。
劉志強突然拍了下額頭︰“對了!她失蹤當天上午,我還接到過她的電話。”他起身從書房拿來手機,翻出通話記錄,“十點十七分,她說‘劉醫生,教堂的電話打通了,王牧師說今天下午五點的彌撒有平安符法會’。我當時忙著接診,只回了句‘注意安全’。”
李寶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想起姬蓉朋友圈里那杯泛著血光的紅酒——原來不是紅酒,是玉鐲在燈光下的反光。
他摸出手機,翻到姬蓉最後一條動態︰照片里是半杯酒,腕間玉鐲的紋路在玻璃上投下了陰影,恰好組成了一個扭曲的“陵”字。
“今天就到這兒。”宋瑞安合上筆錄本,“如果想起其他線索,麻煩及時聯系。”
劉志強送他們到門口時,風掀起了他的馬球衫下擺,李寶又瞥見了那道後頸的疤痕——這次看清了,是一道月牙形的傷口,像是被某種帶齒的器物劃的。
“宋隊。”李寶上警車前壓低聲音,“劉志強的疤……”
“我也看到了。”宋瑞安啟動引擎,後視鏡里劉志強還站在門口,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技術隊剛發來姬蓉手機數據,她失蹤當天確實和玫瑰園教堂有三通通話記錄。”他轉動方向盤,車頭對準鎮西頭的尖頂建築,“明天一早,去教堂找王三立。”
夕陽把教堂的十字架染成了暗紅色,風卷著幾片枯葉撞在彩窗上,發出細碎的響聲。
宋瑞安盯著導航上“玫瑰園教堂”的紅色標記,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方向盤——那標記紅得刺眼,像一滴沒擦干淨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