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在晨霧里扯出尖銳的尾音時,宋瑞安的黑傘尖先刺破了那層灰白。
他套著藍色鞋套跨過警戒線,橡膠底碾過潮濕的腐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手電筒光束掃過那截從落葉堆里露出來的手臂時,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皮膚呈現不自然的青灰,腕間那只青玉鐲泛著冷光,表面竟凝著細密的水珠,像被人捂了整夜的汗。
"小周,先保護現場。"他側頭吩咐法醫,余光瞥見人群里擠進來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正攥著手機發抖。
是施麗婭,姬蓉的閨蜜,昨夜第一個報警說失聯的人。
法醫周明的工具箱" 嗒"打開時,鑷子尖剛踫到一片腐葉,底下突然露出半截腳腕。
沒穿鞋,腳趾縫里卡著碎草,腳背上爬著兩只棕紅色螞蟻。
施麗婭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哼,往前踉蹌兩步,被旁邊穿白裙的姑娘趙婉兒拽住手腕。
趙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指節泛白。
李寶站在警戒線外,目光釘在那只玉鐲上。
口袋里的魚符突然劇烈震顫,隔著布料頂得大腿生疼。
他摸出魚符,青銅表面浮起層細密的水珠,像在流汗。
晨霧里有股若有若無的甜腥,混著腐葉的霉味,直往鼻腔里鑽。
"找到了。"周明的鑷子停在腐葉最深處。
他戴著手套輕輕掀開覆蓋的落葉,一具尸體緩緩露出輪廓——上半身裹著撕碎的蕾絲裙,肩頸處有幾道抓痕,下半身只穿著條淺粉色內褲,皮膚泛著青紫色。
最駭人的是胸口那把水果刀,刀刃沒入三分,刀柄纏著褪色的紅繩,血已經凝了,在乳溝處積成暗紅的痂。
"後退。"宋瑞安扯住要往前沖的施麗婭,警服袖口沾了她衣襟的蕾絲邊。
施麗婭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燙得他一縮︰"是蓉蓉...她腕上的鐲子,是我上個月在老鳳祥幫她挑的..."
痕檢員老陳蹲在尸體旁,放大鏡貼著地面︰"宋隊,除了咱們的鞋印,還有枚42碼的皮鞋印。"他用標尺比了比,"鞋跟有磨損,前掌壓痕深,像是經常走路的人。"
宋瑞安蹲下來,手電筒湊近那枚鞋印。
泥地上的紋路清晰,鞋尖微微外撇,像是主人站在尸體旁停留過幾分鐘。
他摸出筆記本,筆尖懸在"可疑足跡"那欄,頓了頓又添上"與死者關系?"
"尸溫30.5℃,尸僵在小關節形成。"周明掀開尸體長發,後頸有塊烏青,"初步推測死亡時間昨夜十點到十二點。"他戴上橡膠手套,輕輕揭開蒙在死者臉上的帶血紗布——是張化過妝的臉,眼尾的亮片還粘著松針,口紅蹭到了下巴,像道歪掉的血痕。
施麗婭突然跪下來,膝蓋壓碎幾片腐葉︰"蓉蓉...你昨晚說要去教堂還願的...怎麼..."她的指甲摳進泥里,指縫滲出血絲,"我給你發微信你不回,打電話關機...我以為你和呂總吵架又去酒店了..."
趙婉兒扶她的手在發抖︰"姐,先起來..."話沒說完,李寶突然低喝︰"玉鐲在動!"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過去。
那只纏著尸體手腕的青玉鐲正以極慢的速度逆時針轉動,每轉半圈,玉芯里的絮狀紋路就扭曲一分,像有團黑霧在里面翻涌。
李寶的魚符震顫得更厲害了,幾乎要從掌心跳出去。
"收隊。"宋瑞安合上筆記本,聲音沉得像塊鉛,"老陳,足跡拓印;小周,尸體帶回局里重點驗玉鐲接觸痕、胃內容物和後頸烏青。"他轉向施麗婭,"施小姐,趙小姐,李寶,跟我們回隊里做筆錄。"
"我也要去!"人群外突然傳來嘶啞的喊。
穿深灰西裝的男人扒開警戒線,領帶歪在鎖骨處,眼眶紅得像浸了血。
是姬蓉的丈夫呂子明,脖子上還掛著沒摘的領帶夾,鞋尖沾著泥,顯然是從公司直接趕過來的。
他踉蹌著撲到尸體旁,膝蓋砸在落葉堆里,手懸在尸體上方不敢踫,喉結動了又動︰"蓉蓉...我昨天不該和你吵架...你說要去教堂...我還說什麼迷信..."他突然抓住宋瑞安的警服袖子,指甲幾乎要摳進布料,"宋警官,是誰害了她?
她那麼善良...上個月還去孤兒院捐衣服..."
宋瑞安按住他顫抖的手背︰"呂先生,節哀。
我們需要了解姬女士失蹤前後的情況。"他朝錢一多使了個眼色,小刑警立刻掏出筆錄本。
呂子明抹了把臉,眼淚混著鼻涕滴在西裝前襟︰"昨天下午五點,她發微信說要去玫瑰園教堂做禮拜,說最近總做噩夢,想求個平安符。
我...我當時在開會,只回了個"嗯"。"他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嗚咽,"晚上十點我到家,發現她沒回來,打電話關機,發微信也沒回...我以為她又去閨蜜家了...誰知道..."
"噩夢?"宋瑞安筆尖頓住,"什麼噩夢?"
呂子明抽了抽鼻子,從西裝內袋摸出個絲絨盒子,打開是條珍珠項鏈,"她最近總說夢見有人站在床邊,說"你戴的玉鐲不干淨"。
上周還去看了心理醫生...劉志強,西安有名的那個,收費可貴了..."
錢一多翻著手機備忘錄︰"劉志強,正念心理診所首席醫師,擅長創傷後應激障礙,確實收費高,單次咨詢八百起。"他抬頭,"需要聯系他嗎?"
"呂先生,麻煩把劉醫生的聯系方式寫給我們。"宋瑞安遞過筆錄本,"另外,教堂方面我們也會去了解情況。"
呂子明接過筆,手抖得厲害,寫的"138XXXX5678"歪歪扭扭。
他盯著尸體被抬上擔架的背影,突然抓住李寶的胳膊︰"這位先生...我好像在蓉蓉朋友圈見過你?
她總說你們在查乾陵的事...會不會...會不會和那玉鐲有關?"
李寶的魚符在口袋里燙得慌。
他看著呂子明發紅的眼楮,想起昨夜姬蓉朋友圈里那杯泛著血光的紅酒,和腕間同樣泛著幽光的玉鐲。
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透過樹冠落下來,在擔架上的尸體周圍投下斑駁的影,那些影子晃啊晃,像極了朋友圈里晃動的酒杯。
"收隊。"宋瑞安拍了拍錢一多的肩,警車引擎聲在林子里炸響。
他坐進駕駛座,後視鏡里李寶正低頭摸口袋,魚符的青銅光一閃而過。
副駕駛的錢一多翻著筆錄,突然說︰"宋隊,玫瑰園教堂就在乾陵鎮邊上,離案發現場三公里。"
宋瑞安轉動車鑰匙,目光掃過擋風玻璃外的樹林。
風掀起幾片落葉,正好蓋住那枚42碼的皮鞋印。
他摸出手機,地圖軟件自動定位到"玫瑰園教堂",紅色標記在屏幕上亮得刺眼。
"去隊里。"他踩下油門,警車鳴笛劃破晨霧,"順便聯系教堂神父,說我們下午要去了解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