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原本還在跳動的心髒,在光柱炸開的瞬間,悄然停止了動靜。
光柱炸開的剎那,林深感覺自己被撕成了兩半。
一半在飛升,化作紫金光芒匯入那道貫穿天地的裂口;一半卻死死釘在祭壇中央,像被什麼拽住了腳踝,硬生生從虛空中拖回來。
他听見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又像是從自己胸腔里擠出來的。這笑聲並非勝利的歡愉,而是獵人誘捕獵物成功的低沉輕笑。
可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一瞬,舌尖傳來一陣劇痛。
不是幻覺。
是他自己咬的。
血味炸開,像一道閃電劈進混沌的腦子。緊接著,一段聲音從記憶深處冒出來——
“您不是數據,是老師。”
女聲,年輕,帶著點倔強,還有一絲實驗室里常有的金屬回音。
小周。
三年前,他在數據模擬艙里昏迷了整整七十二小時,全靠她一遍遍播放這段錄音,把他從系統底層的邏輯漩渦里拽回來。
現在,這聲音又響了。
不是幻听。
是系統殘存緩存里,最後一段未被覆蓋的音頻。
“火種協議第零條——”林深嘴里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不像人聲,“守護者無需被神化。”
他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誰听的。
是說給那個站在光柱里的“自己”?還是說給底下那些已經開始動搖的士兵?
可他知道,必須說。
不說,他就真的不是林深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手臂上那道暗紅紋路猛地一縮,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皮膚下的光點短暫停滯。雖然只有一瞬,但他感覺得到——那不是它退了,是他搶回了一點控制權。
“我是林深。”他撐著膝蓋站起來,骨頭咯吱作響,“我不是你們造出來的東西。”
祭壇外,原本正朝他走來的“林深復制體”腳步一頓。它臉上的笑容還在,可眼神變了,從篤定變成了一絲……遲疑。
就是現在。
林深抬起手,用盡最後力氣激活文明融合監測儀。能量條只剩一絲微光,幾乎看不見,但他還是按了下去。
廣播響了。
不是通過號角,也不是戰鼓,而是直接傳入每一個攜帶火種印記者的腦海。
“听好了。”他說,“我們不是來成為神的,是來阻止神誕生的。”
人群騷動。
有人抬頭,有人後退,有人突然捂住頭,像是在對抗某種入侵。
復制體的臉開始扭曲,嘴角的弧度一點點崩塌。它張了開口,想說什麼,可聲音剛出,就被一陣低頻震動打斷。
咚——
一聲銅鐘響起,沉悶,遙遠,卻精準地落在0.7赫茲的頻率上。
是小周。
她帶著百姓在三里外擺好了銅鐘陣列,按照他留下的共振編碼,開始敲擊。
第二聲,第三聲……越來越多的鐘聲加入,形成一片低頻聲浪,直撲祭壇核心。
護盾開始震顫。籠罩祭壇的能量屏障,像玻璃一樣出現細紋。林深盯著它,腦中閃過“天罰之眼”充能鏈的最後一組數據——0.7赫茲偏移帶,正是它的致命盲區。
“進攻!”他吼,“主攻東側裂隙,三組梯隊輪替推進!”
軍隊動了。
義軍跟上。
沒有吶喊,沒有沖鋒號,只有腳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聲,和越來越密集的鐘鳴。
林深沒動。
他在等。
等護盾徹底瓦解的那一刻。
鐘聲越來越急,頻率逐漸拉高,卻又在臨界點猛然回落,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共振沖擊。終于,隨著一聲刺耳的爆鳴,護盾轟然碎裂。
“上!”林深一揮手,親自帶隊沖向祭壇入口。
地下通道狹窄,兩側石壁滲著水,腳踩上去滑膩膩的。隊伍剛推進百米,頭頂突然傳來轟響,整條通道劇烈搖晃,碎石如雨落下。
“爆破組!清障!”他大喊。
前方士兵迅速架起火油罐,引燃後推入岔道。轟的一聲,石塊塌陷,通道被炸開一條新路。
就在煙塵未散時,林深看見了那塊石板。
半埋在瓦礫里,表面刻著幾道非漢字符號,彎彎曲曲,像某種扭曲的藤蔓。他沒時間細看,只掃了一眼就繼續前進,但心里記下了——這地方,不止一個源頭。
越往里走,空氣越燙。
通道盡頭是一間巨大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座青銅柱,柱頂連接著地脈主脈,正不斷抽取能量,準備引爆。
“自毀裝置。”林深低聲說,“他們想把整個戰場炸成廢墟。”
小隊成員面露懼色。沒人想死,尤其是在勝利在望的時候。
林深看了眼模擬推演空間。
能量只剩12%,勉強夠運行一次短時模型。
“啟動爆炸擴散模擬。”他閉上眼。
數據流涌入腦海︰沖擊波將以青銅柱為中心,呈橢圓形擴散,主方向指向西北——正是聯軍主力集結地。
“听令。”他睜開眼,“二組、四組立即撤離,沿B3通道後撤五百米;三組跟我上,必須在三十秒內切斷主脈連接。”
沒人問為什麼。
他們信他。
林深帶頭沖向青銅柱,手中握著那截骨哨殘骸。它已經碎得不成樣子,只剩一小塊尖端還連著玉佩碎片。在接近青銅柱的過程中,不斷有碎石從上方滾落,還有神秘的能量射線從暗處射出,隊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前行。
“地脈引爆程序啟動,剩余時間︰27秒。”
林深將骨哨殘骸對準能量中樞的接口,用力插下。
卡住。
差一點。
“再試!”士兵大喊。
林深咬牙,用肩膀猛撞柱體。 的一聲,骨哨終于嵌入。
紫金光芒瞬間倒灌,順著殘骸逆流而上。整個石室開始震顫,青銅柱發出不堪重負的**。
“十五秒!”
“十二秒!”
“九——”
轟!
不是爆炸。
是內爆。
能量在地下層提前引爆,沖擊波被限制在封閉空間內。石室頂部塌陷,碎石砸下,林深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牆上。
他听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嘴里一股腥甜。可他沒松手,死死抓著骨哨殘骸,直到光芒徹底熄滅。
安靜了。
只有灰塵簌簌落下的聲音。
“成功了?”有人顫聲問。
林深想回答,卻咳出一口血。
他抬頭,看見青銅柱已經斷裂,地脈連接被切斷。自毀程序終止。
贏了?
他剛冒出這個念頭,眼角余光卻瞥見角落里蜷縮的身影——神秘勢力首領,渾身是傷,嘴角卻掛著笑。
“你……以為……這是結束?”
聲音很輕,幾乎听不見。
可林深听得清清楚楚。
他掙扎著爬過去,伸手去抓那人衣領。對方沒反抗,只是抬起渾濁的眼,盯著他手臂上那道暗紅紋路。
“它……還在你身上。”首領笑了,“你以為你殺了我們?你只是……替我們完成了儀式。”
林深心頭一緊。
他還想問什麼,可首領的身體突然軟了下去,瞳孔擴散,生命體征歸零。
死了。
可那句話,像釘子一樣扎進腦子里。
他緩緩站起身,環顧四周。石室已成廢墟,戰友陸續從煙塵中走出,臉上帶著劫後余生的疲憊與喜悅。
沒人注意到他。
沒人看見他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抽搐,那道暗紅紋路隨著心跳忽明忽暗,像一顆埋進血肉里的種子。
林深低頭,從首領腰間摸出一塊未損毀的玉佩碎片。很小,邊緣鋒利,上面有一道裂痕,和他三年前在西夏古墓見過的那塊一模一樣。
他沒聲張,默默塞進懷里。
遠處,鐘聲停了。
風重新吹了起來,帶著焦土和血腥的氣息。
一名士兵跑過來,敬禮︰“報告!殘部已清剿,俘虜三百七十二人,核心據點全部摧毀。”
林深點點頭,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我們……贏了?”士兵小心翼翼地問。
林深望著祭壇廢墟,望著那道正在緩緩閉合的黑色裂口,望著自己影子里那團尚未散盡的星雲狀光暈。
贏了?
也許。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三年前,當他第一次在實驗室激活系統,自認為握住了扭轉歷史的鑰匙。而如今,他深知這鑰匙並非助力,而是沉重的代價。
他轉身走向出口,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懷里的玉佩碎片,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