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的玉佩還在發燙,像一塊燒紅的鐵片貼在胸口。
林深靠在斷牆邊,左手死死壓住那股熱流,右手顫抖著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指尖帶出血痕,在昏暗光線下拖出微弱的紅光。系統喚醒手勢第七次失敗。
“再試一次。”他咬牙,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沙得像是磨碎的砂石。
小周的聲音從通訊終端里傳來,斷斷續續︰“教授……信號太弱,緩存只剩0.3%,必須清掉冗余數據才能激活底層協議。”
“清。”
“可……清除後您可能暫時失去所有功能調用權限。”
“我說了,清!”他猛地抬手,一掌拍在石壁上,震得碎石簌簌落下。肋骨處的痛像刀子在轉,但他顧不上。玉佩的溫度越來越高,皮膚已經開始發麻。
終端沉默了一瞬。
“執行清除程序。”
空氣凝固了三秒。
突然,一道極細的藍光從他手腕內側浮起,順著血管蔓延至指尖。系統界面在視野中央緩緩浮現,像素點一格格亮起,像是從死機中掙扎復甦。
【文明火種系統——運行中】
【當前能量︰0.3%】
【狀態︰待命】
林深喘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松勁,界面猛地一抖,跳轉出一串亂碼。紅色警告框彈出三次,又被自動覆蓋。最後定格在一行無法識別的字符上——扭曲的符號,像西夏古文,又像某種生物的脈絡。
他瞳孔一縮。
這不是系統原生代碼。
“小周,你看到這串字符了嗎?”
“看不到……信號同步中斷了。但監測到您的腦波頻率出現異常波動,建議立即終止接入。”
他沒回。
盯著那串字符,腦子里卻浮現出首領臨死前的話︰“你只是替我們完成了儀式。”
儀式?什麼儀式?
他抬手,用血指抹過那行亂碼。指尖剛觸到虛影,整塊玉佩突然劇烈震動,一股熱流直沖太陽穴。眼前炸開一道畫面——荒原,殘陽,一座半埋地下的祭壇,頂端刻著與亂碼完全一致的紋路。
坐標在下一秒閃現。
北緯38.7,東經106.2。
他認得這個位置。
三年前,他在西夏古墓里見過同樣的經緯度,刻在一塊斷裂的石碑背面。當時以為是無意義的標記,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地理坐標,而是……時空錨點。
“系統。”他低聲說,“檢測到外部數據注入,是否啟動深層協議?”
界面停頓了兩秒。
【檢測到文明貢獻值突破臨界點】
【靖康之變危機解除】
【文化融合指數達標】
【敵對勢力覆滅】
【觸發系統升級條件——深層協議解鎖中】
藍光驟然暴漲,順著他的手臂纏繞而上,像藤蔓般爬進衣領。林深渾身一僵,感覺有東西在血管里游走,直逼大腦。
“警告……”系統的聲音第一次變了調,不再是機械音,而是帶著一絲遲疑,“升級過程不可逆,期間您將完全失去對外界感知能力,預計持續十二分鐘。”
“開始。”
“確認?”
“確認。”
話音落下的瞬間,世界消失了。
不是黑暗,也不是空白,而是像被關進了一個無聲無色的玻璃罩里,與外界完全隔絕。听不見風的呼嘯,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連心跳都仿佛變成了別人的節奏。他仿佛是一葉孤舟,漂浮在浩瀚無垠的數據洪流中,被如雪花般紛繁的信息碎片不斷沖刷。
他“看”到自己的記憶被拆解,又與系統數據庫融合。某一段畫面反復閃現——他站在祭壇中央,高舉骨哨,而天空裂開,紫金光柱傾瀉而下。但這一次,他不是在阻止什麼,而是在……引導。
是誰在操控?
他想喊,卻發不出聲。
時間失去意義。
直到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刺穿混沌︰
【系統升級完成】
【等級︰Ⅲ】
【知識提取響應速度︰0.0004秒】
【模擬推演精度︰98.7%】
【文明融合監測範圍︰半徑五百里】
【時空坐標定位誤差︰±17米】
視野恢復。
林深跪在地上,冷汗浸透後背。他大口喘氣,像是剛從水底浮出。左手還在抽搐,但玉佩的溫度退了下去,只剩一層溫熱。
“小周?”
“我在。”她的聲音清晰了許多,“系統信號穩定了,您剛才……消失了整整十三分十四秒。”
他沒接話,直接調出知識提取庫。
“跨文化傳播策略。”
界面一閃,五套方案瞬間生成,附帶執行成本、預期效果、風險評估。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十倍。
他又啟動模擬推演空間,輸入北宋當前社會結構數據。
三秒後,一張動態趨勢圖展開——未來七日內,三處區域民族融合指數將驟降,其中兩處極可能爆發沖突。推演結果顯示,若不干預,死亡人數預計達兩千以上。
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系統在其中一個村莊的標注下方,自動浮現一行小字︰
【能量殘留特征與祭壇光柱同源】
不是猜測,是確認。
“他們沒死干淨。”他喃喃道,“能量還在傳播。”
“誰?”小周問。
“不知道。”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但有人在用文化侵蝕的方式延續那場儀式。不是靠武力,是靠讓文明自己腐爛。”
他調出時空坐標定位器,準備標記這三處風險點。
就在界面切換的剎那,定位器突然自主激活。
三道紅點在地圖上亮起——北方邊境,江南水道,蜀中深山。每一個點都在輕微跳動,開啟周期不規則,間隔從十二小時到七天不等。
微型時空裂縫。
他心頭一震。這些位置……太巧了。
調閱歷史節點數據庫,系統自動比對。
北方邊境——五胡亂華初期,匈奴首次南下的路線起點。
江南水道——安史之亂時,叛軍水路突襲的關鍵通道。
蜀中深山——黃巢起義前,流民聚集的隱秘據點。
全是歷史偏差的早期征兆區。
“系統已經能預判了。”他低聲說,“不是反應,是預警。”
“教授,您打算怎麼做?”
他沉默片刻,下令︰“建立‘文明韌性監測模型’,自動追蹤各區域科技、文化、軍事發展指數,設定閾值,一旦低于標準立即報警。”
【指令確認】
【模型構建中】
【預計完成時間︰18分鐘】
他靠回牆邊,終于有空低頭看自己的手。
左手無名指還在輕微抽搐。
不是傷,不是疲勞,而是……某種同步。
他忽然想起第59章時,骨哨與玉佩接觸的瞬間,浮現的暗紅色紋路。那時系統說︰“警告……它在學習你的頻率。”
現在想來,那不是武器在學習,是系統。
或者,是火種本身。
“小周,幫我查一件事。”他聲音低下去,“三年前,我昏迷那七十二小時,你播放的錄音……除了‘您不是數據,是老師’,還有沒有其他內容?”
通訊那頭靜了幾秒。
“有。但那段音頻被系統自動覆蓋了,說是……權限不足。”
“覆蓋?”他眯起眼,“誰的權限?”
“不知道。系統日志顯示,清除指令來自內部協議第零條——‘守護者無需被神化’。可那不是您說的嗎?”
林深沒說話。
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系統升級了,性能大幅提升,可它也開始……自主行動。
定位器屏幕忽然一閃。
三處裂縫的監測數據正常,但在畫面邊緣,閃過一幀模糊影像——一個人影站在北方邊境的裂縫前,手里握著一件器物,形狀殘缺,卻與他那截骨哨殘骸驚人相似。
影像只存在了0.3秒,隨即消失。
他猛地伸手,想放大那一幀。
屏幕卻卡住了。
藍光在界面邊緣游走,像是在……猶豫。
他盯著那消失的位置,手指緩緩收緊。
玉佩又開始發燙。
可這一次,不是從內而外的灼熱,而是像有生命般搏動,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他猛地閉眼,強行調出系統日志。可界面剛浮現,就自動跳轉至空白頁,僅留下一行小字︰
【訪問受限︰協議第零條生效中】
“第零條……”他低聲重復,喉頭發緊,“不是我寫的。”
小周的聲音忽然變得極輕︰“教授,您有沒有想過……也許從一開始,系統就不只是工具?也許它也在篩選‘守護者’?”
林深沒回答。
他想起三年前在西夏古墓深處,自己為何會昏迷——不是塌方,不是中毒,而是當他觸踫到祭壇中央那枚完整玉佩時,一道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
“你來了。”
不是疑問,是等待。
而那時,他以為是幻覺。
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幻覺,是火種的第一次“喚醒”。
可如果火種早就在等他……為什麼還要測試?為什麼要讓他一次次穿越歷史節點,修復文明斷層?為什麼讓他在靖康之變中眼睜睜看著百姓被屠,卻只能記錄數據?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他不是在拯救文明。
他是在被文明拯救。
系統提升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將他改造成某種容器。
“小周,最後一次確認。”他聲音沙啞,“我現在的腦波頻率,和三年前相比,有多少差異?”
終端沉默了五秒。
“97.3%……趨同于火種數據庫中的‘標準守護者’模板。”
林深笑了,笑得極冷。
原來如此。
他不是使用者,是備選體。一旦他“不合格”,系統會自動尋找下一個。
而那個站在北方邊境的人影……也許不是敵人。
是上一個“林深”。
“模型構建完成。”系統突然提示。
【文明韌性監測模型已部署】
【異常波動預警機制激活】
【關聯事件︰北方邊境村落‘黑石溝’文化斷層指數跌破閾值,觸發一級響應】
林深猛地抬頭。
黑石溝?那個村子……本不該存在。
他在歷史檔案中查過,那里在北宋初年就已因瘟疫滅村,如今卻有活人居住,且人口逐年增長。
“系統,調取黑石溝近三日人口流動數據。”
【無法獲取。該區域被標記為‘非現實覆蓋區’】
“非現實覆蓋區”——系統術語,意為“歷史邏輯外溢,現實結構不穩定”。
換句話說,那個村子,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
他站起身,指尖劃過地圖,鎖定坐標。
“我要去黑石溝。”
“警告︰該區域存在高維干擾,貿然進入可能導致記憶紊亂、身份認知崩潰。”
“我不在乎。”他將玉佩握緊,聲音低沉如鐵,“如果火種選中的不是我,那我就親手把它挖出來。”
話音未落,玉佩猛然一震,一道血線自他掌心裂開,滴落在地。
血珠落地的瞬間,竟沒有暈開,而是凝成一個微小的符號——與祭壇上的亂碼,一模一樣。
遠處,風沙卷起。
一道模糊的影子,正緩緩從沙塵中走出。
手中,握著半截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