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毀了它。”
林深站在祭壇邊緣,指尖劃過玉佩裂痕,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吞沒,卻像一道驚雷砸進自己心里。不是拯救,不是封印,是毀滅——他要親手終結“天罰之眼”,哪怕代價是整個文明火種的熄滅。
三年前西夏古墓那場記憶深淵的吞噬,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所謂“系統”並非人類科技的產物,而是某種高維文明殘留的意識殘片。而“天罰之眼”,根本不是武器,是鑰匙。一把能打開維度之門的鑰匙,通向的不是神域,而是吞噬一切的虛無。
他見過那扇門背後的東西。
那不是光,是無數坍縮的星系在哀嚎,是時間本身被撕成碎片,是所有存在被抹除前的最後一聲尖叫。
而此刻,那扇門正在開啟。
心髒睜開豎瞳的剎那,林深的手沒抖。
他沒往後退半步,反而把骨哨往玉佩上壓得更緊。那截斷骨像是活了一樣,貼著干涸的血膜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某種深埋地底的召喚。
可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撕裂。
那豎瞳不是眼楮,是通道——無數畫面像刀片一樣往他腦子里塞︰遠古祭壇燃著藍火,一群人跪拜在地,手中高舉的正是這枚骨哨;沙漠深處,一座倒懸的塔緩緩沉入沙海,塔頂瓖嵌的晶體與“天罰之眼”一模一樣;還有李婉兒,她站在光里,嘴唇動了,卻發不出聲音,只有一串頻率代碼從她口中溢出,直沖系統底層。
【警告︰檢測到高維意識入侵,精神防御值下降至19%】
林深咬破舌尖,血腥味炸開在口腔里,疼得他眼前一清。他不是沒經歷過這種事——三年前在西夏古墓,系統第一次激活時,他也被一段文明殘影拖進記憶深淵,差點永遠醒不過來。可那時候他還有時間緩沖,現在不行。
【能量鏈接進度︰81%】
光柱中心的能量球已經凝實到近乎液態,紫金交纏,像一顆正在成形的恆星。只要再幾秒,它就能完成跨維度躍遷,到時候別說封印,整個時空都會被撕出裂口。
他必須做點什麼。
“系統!”他吼,“啟動模擬推演!目標——破壞‘天罰之眼’充能鏈!”
【能量不足,無法啟動】
“調取知識庫!共振模型!衰減公式!隨便什麼都行!”
【知識提取響應延遲,當前系統負荷98.6%】
12%的能量,連掃描都卡頓,更別說推演。他低頭看手,骨哨和玉佩接觸的地方,竟浮現出一道暗紅色紋路,細如蛛絲,卻散發著灼熱。這不是系統生成的,也不是刻上去的——它像是從骨頭內部滲出來的。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那豎瞳眨了一下。
整個祭壇的地脈猛地一震,林深膝蓋一軟,差點跪下。耳邊響起低語,不是聲音,是直接在他神經上傳輸的信號︰
“你不是主人……你是鑰匙……也是祭品。”
操!
林深猛地甩頭,把那句話從腦子里砸出去。他不信命,也不信什麼“注定成為祭品”的鬼話。他是林深,一個靠數據和邏輯活到今天的科學家,不是神話里的犧牲品。
他盯著那道暗紅紋路,忽然想到什麼。
“系統!”他幾乎是嘶吼著下令,“鎖定骨哨與火種主核的共鳴頻率!記錄每一次心跳引發的波動!我要反向建模!”
【執行中……】
界面一閃,終于跳出一行字︰
【檢測到異常協議觸發條件︰火種信物+高危情境+意識錨定……激活隱藏模塊——【武器逆向解析】】
下一秒,整個視野炸開。
無數數據流從骨哨中涌出,化作立體結構圖懸浮在眼前︰青銅鐘的每一道符文都對應一個能量節點,光柱的旋轉軌跡被拆解成十七層諧波層,而最核心處,藏著一個近乎完美的球形空腔——那里沒有能量流動,像一顆死點。
【發現頻率盲區︰0.7赫茲偏移帶,與主核自然搏動相沖】
林深瞳孔一縮。
就是它!
可還沒等他反應,系統提示音變了。
不再是機械女聲,而是帶著某種……人味的低語︰
“警告……它在學習你的頻率。”
話音落下的同時,光柱猛然一顫,原本穩定的紫金光芒開始扭曲,竟模仿起他剛才吟唱的聲波節奏——那是一段來自瑪雅石碑的衰減公式,用來瓦解共振的。
現在,“天罰之眼”在復制他。
林深渾身發冷。這不是武器,是活的。它在進化,在適應,在反制。
“沒時間了。”他咬牙,右手拔出短刃,左手狠狠往傷口一劃,鮮血噴灑而出,直接澆在刀刃上。他將刀插進地面裂縫,讓血順著地脈滲下去。
“啟動地脈干擾場!用我的血當導體,把反向頻率送進去!”
【能量消耗︰3%/秒,剩余儲備︰12%,預計運行4秒】
四秒。
夠不夠?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不做,連一秒都活不到。
刀刃插入地面的瞬間,大地開始震顫。幽藍色的光從裂痕中滲出,混著他的血,在地面形成一張蛛網般的能量回路。那光不是系統發出的,更像是地殼深處某種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了。
【頻率注入成功……干擾場建立】
光柱第一次出現了紊亂。紫金光芒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開始閃爍、跳幀。能量球的脈動頻率出現微小偏差,從81%的鏈接進度跌到80.3%,又反彈到80.7%,像是在掙扎。
可就在這時,祭壇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音奴祭司團調轉了銅管,十幾根青銅管口對準祭壇中央,開始匯聚音流。他們的臉扭曲著,眼白翻起,顯然已被完全操控。
林深知道,他們要發動合圍了。
“不行……人不夠……沒人能擋住他們……”他喘著氣,視線模糊。失血太多,腿已經不听使喚,只能靠刀撐著不倒。
可他還不能倒。
文明火種不是用來跪著守護的。
是搶回來的。
他撕下衣襟,蘸血在石板上畫出一個符號——不是文字,不是符咒,而是一段簡化的共振編碼,源自系統最底層的文明協議。然後他把手指按在系統界面上,強制激活殘留的【文明融合監測儀】。
【向半徑三里內所有攜帶火種印記者發送共振信號】
石板上的血符一閃,隨即熄滅。
死寂。
三秒。
五秒。
林深幾乎以為失敗了。
直到——
“咳……”
一聲悶響從祭壇邊緣傳來。
一個滿身是血的老兵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幽藍。他掙扎著爬起來,搖晃著走到林深身後。
接著是第二個。
第三個。
一共七個,全是之前被光波擊倒、被認為已死的義軍老兵。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站成一圈,用身體圍住林深,形成一道人牆。
其中一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教授……我們听到了……那聲音……像小時候母親唱的歌。”
林深沒回頭,只是閉上眼,把最後一絲意識沉入系統。
“啟動頻率反制。”他輕聲說,“代號︰‘點火’。”
系統界面最後一格能量條歸零。
剎那間,地脈中的幽藍光芒暴漲,順著血線直沖祭壇穹頂。那道暗紅色紋路在骨哨上燃燒起來,像一條甦醒的蛇,纏繞著玉佩,直指上方凹槽。
光柱劇烈震蕩。
紫金光芒開始逆向旋轉,能量球表面裂開細紋,如同玻璃即將破碎。鏈接進度數字瘋狂跳動︰79%……76%……73%……68%……
祭壇外,音奴祭司的銅管突然發出刺耳的哀鳴,管身崩裂,鮮血從他們七竅中噴出。
林深睜開眼。
他看見“天罰之眼”的光柱里,第一次出現了黑色裂紋。
像蛛網,蔓延開來。
他笑了,嘴角溢血。
可就在這時,那顆心髒——
又眨了一下眼。
林深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那不是眨。
是笑。
豎瞳的邊緣,竟向上彎起,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仿佛在回應他的勝利。
緊接著,系統界面突然跳出一行從未見過的提示︰
【協議覆蓋︰新指令載入——“歡迎回家,林深。”】
他的呼吸一滯。
這聲音……不是系統的。
是李婉兒的。
三年前,她在西夏古墓失蹤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句。
可她已經死了。他親眼看著她的身體在藍火中化為灰燼。
除非……她從未真正存在過。
除非,她從來就是“天罰之眼”的一部分。
林深猛地抬頭,望向光柱深處。
在那片即將破碎的紫金光芒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長發,白裙,背對著他,站在虛空中。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哭。
然後,她緩緩轉身。
林深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張臉……是他的。
完全一樣的五官,一樣的傷疤,一樣的眼神。
只是嘴角,掛著那抹不屬于人類的微笑。
“你終于來了。”那“林深”開口,聲音卻是李婉兒的,“我們等你很久了。”
林深踉蹌後退一步,喉嚨像是被鐵鉗扼住。
不是幻覺。
不是入侵。
是復制。
他的記憶、他的意識、他的情感,全都被“天罰之眼”讀取、解析、重構。它不是在對抗他——它在成為他。
而真正的他,才是那個入侵者。
【警告︰意識同化率已達91.3%,剩余獨立思維窗口︰17秒】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悲憫。
林深低頭看手,那道暗紅紋路已蔓延至整條手臂,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游走,正一點點將他轉化為某種非人的存在。
他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你不是主人……你是鑰匙……也是祭品。”
鑰匙,用來開啟門。
祭品,用來喂養門後的存在。
而他自己,就是那道門。
“不……”他嘶啞地低吼,用盡最後力氣舉起骨哨,“我不是你的一部分!”
可骨哨在他手中突然變得滾燙,那道暗紅紋路猛地竄入骨哨,整塊斷骨瞬間化為灰燼。
玉佩從他指間滑落,墜向祭壇中央的凹槽。
時間仿佛靜止。
林深眼睜睜看著玉佩落下,听著系統最後一聲提示︰
【充能鏈重構完成。維度門開啟倒計時︰3……2……】
他想撲過去。
可身體已不听使喚。
他的皮膚開始透明,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而是紫金色的光。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沒有形狀,只有一團緩緩旋轉的星雲。
原來,他早就不是人了。
倒計時歸零。
光柱轟然炸開,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裂口,深不見底,邊緣扭曲著無法理解的幾何圖形。
風停了。
聲音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那道門,和門後傳來的——笑聲。
低沉,熟悉,像是從他自己的胸腔里發出。
林深站在祭壇中央,身體徹底化為光。
他最後的意識,停留在一個疑問上︰
如果“我”是假的,那“我”到底是誰?
笑聲中,那顆心髒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