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在老梧桐樹上撕扯著盛夏的燥熱，薛曉舟第無數次抹去額頭的汗，抱著剛從快遞櫃取來的包裹爬上六樓。胡大叔靠在藤椅上搖著蒲扇，腳邊還堆著沒拆封的舊報紙︰“小伙子，陽台玻璃該擦擦了。”他望著對方佝僂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最終還是轉身拿起了抹布。
直到夕陽把窗欞染成血色，胡大叔才慢悠悠翻開保險單︰“就這個增額終身壽吧。”鋼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里，薛曉舟听見自己劇烈的心跳。當晚公司群里炸開了鍋，祝賀消息刷屏時，一暢卻在私聊里給唐玲發了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薛曉舟簽了個大單，您猜猜客戶是誰？”
第二天接待室的水晶吊燈刺得人眼疼，薛曉舟反復調整果盤的角度，連藍莓都要排成整齊的弧線。可時鐘指針轉了整整一圈，胡大叔的身影始終沒出現。唐玲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進來，猩紅的指甲夾起簽約單，“嗤啦”一聲撕成兩半︰“我早說過，這種單子就是鏡花水月。”
暮色中的弄堂像張褪色的老照片，薛曉舟攥著皺巴巴的合同蹲在胡家門前。鐵門開合的吱呀聲驚飛了牆角的麻雀，他猛地起身︰“胡叔，您為什麼爽約？”老人的煙袋鍋子在門框上磕出清脆的響︰“你走吧，我不買了。”潮濕的霉味混著煙味撲面而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守了整整六個小時。
“被客戶放鴿子第幾次了？”胡曼黎倚在梧桐樹下，夕陽給她的墨鏡鍍上金邊。薛曉舟剛要開口反駁，胃里突然翻涌的饑餓感讓他說不出話。烤肉店里滋滋作響的肉片冒著香氣，他盯著對方推過來的牛舌，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
“我入行那年，在建材市場發傳單被保安追著跑三條街。”胡曼黎用剪刀剪開牛肋條，油花濺在白瓷盤上，“你現在的樣子，和當年的我一模一樣。”薛曉舟咬著烤年糕的動作頓住，她的聲音混著烤肉香氣飄過來︰“合作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咖啡廳的冷氣吹得人發冷，胡曼黎推過來的合同上，“乙方分潤90”的字樣格外刺眼。薛曉舟突然笑了，從公文包里掏出自己擬定的版本︰“胡姐，不如看看這個？”當他把“五五分賬”的條款擺在桌面時，對方瞳孔驟然收縮︰“你！”但看著他起身要走的背影，最終還是咬牙簽了字。
商場的鏡面地磚映出兩人對峙的身影，胡曼黎舉著亮粉色條紋西裝，興奮得像發現寶藏︰“這套打三折！”薛曉舟盯著模特身上夸張的配色，想起吳雅總說他“穿得像塊老派公文包”。他轉身要走，卻听見身後傳來嬌笑︰“先生，我們店新到了幾款......”導購員遞來的名片上，鎏金小字閃著曖昧的光。
深夜的合租房里，薛曉舟撫摸著行李箱底的藏青色西服。記憶里媽媽舉著新衣的手在顫抖︰“曉舟，穿這個去見爸爸......”少年時摔門而出的聲響猶在耳畔，如今布料上的褶皺里，還殘留著母親香水的尾調。
宴會廳的水晶吊燈晃得人頭暈，胡曼黎揪著薛曉舟的領帶低聲咒罵︰“讓你穿正裝！”他扯松歪斜的領結，目光掃過不遠處挽著丁致遠的邱麗甦。當胡曼黎讓他聯系對方時，他摸到口袋里震動的手機——是吳雅發來的分手短信。
“師母？”王雪的聲音怯生生的，胡曼黎望著女孩胸前的工作牌，突然想起她第一次來家里時，緊張得打翻咖啡杯的模樣。“求你帶他進去。”她攥著對方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就說他是邱麗甦的表弟。”
魏總端著香檳的手頓在半空，听到“邱麗甦親戚”幾個字後，臉上瞬間堆起笑︰“原來是自家人！”薛曉舟盯著對方瓖鑽的袖扣，突然覺得宴會廳的空氣都變得粘稠。他轉頭尋找胡曼黎，卻發現她正躲在柱子後面，手機鏡頭對準他們的方向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