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正廳的檀木地磚被日頭曬得發燙，靜雲跪在蒲團上，脖頸後的汗順著衣領往下淌。周母手中的佛珠被捻得簌簌作響，湘君伏在老夫人膝邊，哭得梨花帶雨︰\"老夫人，少奶奶整日神神秘秘翻舊賬，指不定在謀劃什麼......\"
\"夠了！\"少樸咳著血撞開雕花木門，青灰色胎記因激動漲得發紫。他踉蹌著扶住門框，指甲深深摳進鎏金銅環︰\"娘若要趕雲兒走，孩兒便與她一同出府！\"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殷紅血沫濺在青磚縫里，像綻出的紅梅。
周母的佛珠\"啪嗒\"散落一地，渾濁的老眼盯著兒子單薄的脊背——那上面的藥漬層層疊疊，浸透了三層衣料。十八年前抱著高燒的少樸跪在將軍府門前的畫面突然閃過，她喉嚨發緊，拐杖重重杵在地上︰\"你......\"
深夜的寶珍閣內，趙天麟將密信湊近燭火，火苗瞬間吞噬了\"元榮已察覺異常\"的字跡。他轉身揪住湘君的手腕，玉鐲在掙扎中磕出裂痕︰\"再不動手，我們都得死！\"窗外驚雷炸響，照亮他腰間新換的鎏金匕首——那刀刃上還凝著前日滅口小廝的血。
三日後，周母的馬車行至城西陡坡。湘君攥著韁繩的手微微發抖，瞥見車簾縫隙里老夫人鬢邊的銀簪，突然想起趙天麟的話︰\"把事故偽裝成馬驚......\"她猛地扯動韁繩，受驚的馬匹嘶鳴著沖向懸崖。千鈞一發之際，少白策馬從轉角殺出，手中長鞭精準纏住驚馬脖頸。
\"母親！\"少白的怒吼穿透雨幕。周母跌出車外時，恰好看見湘君袖中滑落的半截錦囊——繡著寶珍閣的暗紋。記憶突然翻涌，十八年前那個雨夜，她在劫匪身上也曾見過同樣的繡樣。
少樸的書房內，藥爐咕嘟作響。少白捏著錦囊的手青筋暴起︰\"大哥，你是說......\"話未說完，元榮神色匆匆撞開門，懷中抱著捆得嚴實的賬本︰\"趙天麟在碼頭私囤火藥，湘君近日頻繁出入柳家老宅！\"
靜雲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昨夜在柴房發現的暗格——里面藏著半張泛黃的賣身契，落款處赫然蓋著湘君父親的私印。她將剛折好的紙鶴系在帳幔上，轉頭望向少樸︰\"明日我去柳家祠堂。\"
少樸劇烈咳嗽著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險！\"他的目光掃過妻子眼底的血絲，突然想起成親那日，她也是這般固執地為他擋住刺客的刀鋒。沉默良久，他轉頭看向少白︰\"三弟，護住你嫂子。\"
柳家祠堂的銅鎖被撬開時，月光正照在神龕上的牌位。靜雲指尖撫過\"柳氏滿門之靈\"的碑文，突然摸到凹陷的刻痕——與綠如意上的金絲紋路如出一轍。湘君尖利的笑聲驟然響起，她舉著油燈從梁上躍下，身後跟著十幾個蒙臉壯漢︰\"找得好辛苦啊，少奶奶。\"
少白的長劍出鞘，劍風掃落湘君鬢邊珠花。火光中，靜雲看見湘君頸後的胎記——與趙天麟密室里那張嬰兒畫像上的印記分毫不差。記憶碎片突然拼湊完整，十八年前將軍府滅門案的幸存者名單里，分明有個\"柳家遺孤，女，三歲\"。
\"當年你們柳家勾結劫匪謀奪將軍府財產！\"靜雲的聲音混著雨聲，\"後來分贓不均，又被趙天麟滅了口！\"她突然扯開湘君的衣襟，心口猙獰的燒傷疤痕在火光中格外刺目，\"這些傷，是趙天麟父親放的火吧？\"
湘君的瞳孔猛地收縮，油燈\"啪嗒\"墜地。火苗瞬間點燃滿地干草，少白揮劍劈開窗欞的剎那，靜雲看見祠堂暗處閃過熟悉的身影——周母拄著拐杖，懷中緊緊抱著那本藏了十八年的日記。
火勢沖天而起時，少樸在周家大門口咳得幾近昏厥。他望著柳家祠堂方向的火光，顫抖著又撕下一頁日歷。這次他沒有遞給靜雲，而是自己折成紙鶴，系在了馬車的銅鈴上。夜風掠過，紙鶴翅膀輕顫，仿佛要帶著所有秘密，飛向即將破曉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