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內彌漫著苦藥味,靜雲跪在母親床前,指尖在絹帕上絞出深深的褶皺。林母枯瘦的手撫過她泛紅的眼眶,強笑道︰\"雲兒,給娘說說,周家的桂花糕可還合口味?\"
靜雲拼命點頭,從袖中掏出少白準備的金鐲子︰\"婆婆特地讓人打的,說要給我添妝。\"她想起昨夜少樸咳血的模樣,喉間泛起腥甜,卻仍擠出笑容比劃︰\"少樸每日都陪我作畫,還說等開春要帶我去甦州看園林。\"
林母的手指突然顫抖,將鐲子推了回去。窗外的風卷起枯葉拍在窗欞上,像極了她此刻凌亂的心跳。她何嘗看不出女兒眼底的淤青,聞不出那華麗衣裳下淡淡的藥味?可當靜雲將頭埋進她膝頭,輕聲\"咿呀\"著撒嬌時,到嘴邊的質問又化作嘆息。
\"去吧,\"林母將溫熱的桂花糕塞進她掌心,\"好好過日子。\"看著女兒轉身離去的背影,佝僂的身影瞬間癱倒在床榻,淚水浸透了枕巾。她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抱著高燒的靜雲在雨中狂奔,如今卻連護她周全的能力都沒有。
周家門前,靜雲的繡花鞋沾滿泥漿。她在街角哭到聲嘶力竭,直到嗓子火辣辣地疼,才想起少樸的叮囑。深吸一口氣,她挺直脊背跨過門檻,卻迎面撞上周母摔出的青花瓷瓶。
\"好大的膽子!\"周母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磚上,驚飛了屋檐下的白鴿,\"誰準你私自出府的?當周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老婦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剛得知趙天麟的人在暗中監視,生怕靜雲走漏半點風聲。
靜雲撲通跪下,膝頭硌在碎瓷片上。她仰頭望著雕花廊柱上的纏枝蓮紋,突然想起新婚夜少樸蜷縮的身影。丫鬟們戰戰兢兢圍過來,卻被周母厲聲喝退︰\"家祠!即刻帶她去家祠!\"
幽暗的家祠內,檀香混著霉味撲面而來。靜雲盯著祖宗牌位前搖曳的燭火,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少白曾偷偷塞給她的暖手爐在袖中漸漸涼透,她想起少樸蒼白的笑臉︰\"別怕,我去求母親。\"可此刻,只有周母冰冷的聲音在梁間回蕩︰\"跪足三個時辰,否則......\"
子夜時分,門扉突然被撞開。少樸倚著拐杖跌跌撞撞沖進來,歪斜的身影在月光下宛如孤魂。他劇烈的喘息聲打破死寂︰\"娘!要罰就罰我!\"青灰色的胎記因激動漲成紫色,他伸手去拉靜雲,卻因重心不穩雙雙摔倒在地。
周母的拐杖懸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她看著兒子顫抖著將靜雲護在懷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高燒的少樸也是這樣死死攥著她的衣角。\"您要怪就怪我命不久矣,\"少樸咳出一口血沫,染紅了靜雲的裙擺,\"別為難雲兒......\"
家祠外,趙天麟的眼線縮在牆角,將這一幕悄悄畫進密信。而在薛府,林致遠握著剛截獲的地契復印件,指尖劃過\"周家祖宅\"四字,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風雨欲來的江州城,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暗處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