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兒子布滿恐懼的臉，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兒，你別慌。”
“媽……媽有個法子，或許能救你媳婦的命！”
“媽，你說。”
李克�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鎮定。
他知道，母親金秀蘭是天底下最疼愛趙穎的婆婆，視如己出。
她絕不會害自己的兒媳婦。
“不管是不是那髒東西找替身，你媳婦落水是大事。”
金秀蘭壓低了聲音，眼神里滿是後怕。
“我得去廟里燒香，請師傅超度一下我那可憐的同鄉姐妹，她當年也是被男人打得狠了才想不開……”
“然後，我再給廟里捐些香火錢，多積陰德，多做善事。菩薩會保佑我們的，老天爺會看到的！”
金秀蘭的話，讓李克�心頭微微一沉。
他以為母親會有什麼特別的法子。
原來，還是這些最樸素的祈願。
但這何嘗不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愛與無助？
他點了點頭，斬釘截鐵。
“行，媽，我給你一千塊。你拿去做善事，不夠我再給。”
“夠了！夠了！”
金秀蘭連連擺手，一千塊，在這年頭能做太多事了。
她盤算著給廟里送些糧食衣物，給那苦命的同鄉做一場體面的法事，再為兒媳和孫子好好祈福。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李克�看著母親，心中卻浮現出那個神秘小道士的身影。
太準了。
準得讓他遍體生寒。
等趙穎情況穩定，他必須再去一趟朝陽寺，必須找到那個人！
這輩子，他絕不放手。
他要他的家，永遠圓滿。
就在他思緒翻涌之際，急救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穎醒了。
她的眼楮已經睜開，眼神渙散，卻固執地在人群中搜尋。
直到李勇兵將小寶抱到她面前，她蒼白的臉上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李克�一個箭步沖上去，緊緊握住妻子冰涼的手，用體溫告訴她。
“別怕，我在這兒，小寶也沒事。”
“家屬過來一下，病人需要靜養。”
醫生將李克�叫到一邊，神情嚴肅。
“你媳婦的情況……不太好。”
醫生斟酌著詞句，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李克�心上。
“這次溺水，傷了根本。身體會虛弱很長一段時間，需要精心調養。至于……至于以後夫妻生活，還有子嗣方面，恐怕會比較艱難。”
轟！
李克�腦中一片空白。
子嗣艱難？
他重活一世，難道圓滿終究只是一場奢望？
前世失去妻兒的錐心之痛，混雜著今生的後怕，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髒。
醫生看他臉色煞白，以為他會像許多男人一樣流露出嫌棄或失望，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
可下一秒，李克�卻抬起了頭。
他的雙眼赤紅，卻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劫後余生，是失而復得的決絕。
有小寶，有她，就夠了。
只要她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醫生，謝謝您。”
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會好好照顧她。我想給她轉院，轉到市里最好的醫院，什麼時候合適？”
醫生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那份發自肺腑的珍視，讓他心生敬佩。
“等情況再穩定一些，明天或者後天吧。”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帶著一絲鼓勵。
“你媳婦還年輕，好好養著，別讓她操心生氣。過個幾年，說不定還能給你添個大胖小子。只是……房事那塊，一定要緩，不然對她身體傷害太大。”
“我懂，謝謝醫生！”
李克�重重點頭，感激地看著這個兩鬢斑白的醫生。
醫院走廊里，金秀蘭正挨個感謝著跟來的鄉親們，讓他們先回去。
李克�走過去，做出安排。
“爸，媽，你們都先回去。我在這守著就行。”
“爸你炖的雞湯太腥了，媽你手藝好，晚上炖好了送來。”
“明天等趙穎穩定下來，我就帶她轉去市醫院，那兒條件好。”
“你先回去！”
金秀蘭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外推。
“看看你這身濕衣服！你跟你爹先回去，把雞殺了，我回來炖！村里沒雞了，多去買幾只好的土雞來！”
最終，留下金秀蘭和李勇兵在醫院照看。
李克�則和劉二等人坐著驢車回村。
他剛洗完澡，換上干爽的衣服，院門就被敲響了。
是劉二。
他提著一個大網兜，里面是四只咯咯叫的肥碩老母雞。
“克�，給嫂子補補身子，二哥家也沒啥好東西。”
劉二執意不要錢，李克�便也不再矯情，只將這份情義記在心里。
他手腳麻利地殺了其中兩只，剛準備褪毛，院門又響了。
這次是李四，滿頭大汗地提著一個更大的籠子。
“哥！六只！都是正下蛋的老母雞！給嫂子補身子！”
緊接著，張俊明也來了，他不知從哪家農戶那兒買來了一籠子鴿子。
隨後，當初跟著去醫院的村民，三三兩兩地都來了。
他們手里提著的，無一例外，都是自家養的、最肥最好的老母雞。
一時間，李克�家的院子，竟成了村里活禽的集散地。
雞鳴鴿咕，熱鬧非凡。
這份樸素而真摯的關心，讓李克�的心頭涌上一股暖流。
隔壁院子，這番動靜自然也傳了過去。
余華忍不住問身邊的李克軍。
“克軍，隔壁……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老婆落水住院了，村里人獻殷勤唄。”
李克軍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爺爺李茂才住院，屁都沒一個。
李克�家一出事，全村都跟辦喜事一樣上趕著送禮。
人心，真是現實得可怕！
余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關切。
“我看那位嫂子人挺好的，要不，我們去探望一下？”
“不許去！”
李克軍幾乎是吼出來的。
看到余華被嚇了一跳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換上一副溫柔的假面，將她拉住。
“余華，你听我說，他們家……關系復雜。你別去，我不想你被卷進去。”
他的聲音溫柔，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容抗拒的控制欲。
余華的心，又涼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