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軍絕不允許余華和李克�一家有任何接觸。
他怕的不是別的。
他怕的是李克�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楮。
那家伙能精準地捏住自己的七寸，就說明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一切前途，都維系在余家這條線上。
一座三十畝的茶山，在他眼里，遠沒有余華家對他的一個好印象來得重要。
那不是一座茶山。
那是他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是他留在省城、平步青雲、過上人上人生活的唯一跳板！
所以，余華這個工具，絕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察覺到余華的動搖，李克軍的反應近乎本能的激烈。
若是從前，那個對他言听計從的余華，看到他這副模樣，肯定會立刻偃旗息鼓。
但今天，不一樣了。
余華心里已經埋下了太多懷疑的種子，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李克軍，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溫順。
“她是你堂嫂，也是主動對我示好的鄰居。”
“我們都是女人，她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于情于理，都該去看看。”
余華的語調很平，每個字卻都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堅持。
這股陌生的堅持，讓李克軍心底警鈴大作，一股失控的恐慌感攥住了他的心髒。
但他臉上依舊掛著天衣無縫的溫柔假笑。
“華華，我不是不讓你去。”
他柔聲哄勸，像在安撫一只即將飛走的金絲雀。
“醫院那種地方人多眼雜，病菌也多，我擔心你身體。再說，她那一送去就進了急救室，起碼得住一個多星期。”
“等她出院了，就在隔壁，你想怎麼看都行，好不好？”
他的算盤打得 啪響。
明天就帶余華回省城，一個星期後，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只要離開了這個村子，回到他的主場，他有的是辦法讓余華的所有心思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李克軍後悔了，他真不該帶余華回來。
果然，余華听他這麼說，似乎被說服了，沒再堅持，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然而，晚飯後，余華借口散步，卻不動聲色地向村民問清了鎮醫院的方向和路程。
天色未暗，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她推出李克軍家的自行車，只說是想在村里騎車兜兜風，便頭也不回地朝著鎮醫院的方向騎去。
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余華很輕易就找到了趙穎的病房。
只一眼，她的心就揪了一下。
病床上的趙穎已經醒了，但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虛弱地陷在被子里。
婆婆金秀蘭正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著溫水，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女人身子金貴，這次落水傷了元氣，可得好好養著。”
“以後來小日子，千萬不能再踫冷水，喝也得喝溫的。”
“我讓克�在家給你炖上雞了，火候足足的，以後隔三差五就喝雞湯，把身子骨補回來……”
金秀蘭的叮囑瑣碎又溫暖，那份發自內心的疼愛，不像婆婆對兒媳，更像是親媽對閨女。
余華看得心頭一酸，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張桂芳那張刻薄的臉。
若是自己嫁給了李克軍，張桂芳就是她的婆婆。
指望她疼自己？
不在李克軍面前挑撥離間、煽風點火，都算是燒高香了。
“嫂子，你好點了嗎？我來看看你。”
余華的突然出現，讓金秀蘭和李勇兵都有些驚訝，但隨即就報以最熱情的笑臉。
金秀蘭拉著她坐下，又忙著去倒了一碗熱乎乎的紅糖水，滿是歉意地說醫院條件差，讓她別嫌棄。
這份淳樸的善意，讓余華眼眶發熱。
她笑著從兜里掏出十塊錢，硬塞到金秀eenana手里，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大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遞給床邊的小寶。
“謝謝阿姨！阿姨你真好！”
小寶最喜歡這個漂亮的阿姨，她總能拿出自己沒見過的糖果，又香又甜。
“哎呦，這孩子，嘴真甜！長得也俊！”
余華對小寶一通猛夸，把旁邊的李勇兵哄得心花怒放，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喜愛。
“姑娘啊，委屈你了，來我們這鄉下地方住不慣吧？”
“咱們這除了條件差點，人心都實在。你要是喜歡吃烏賊，叔回頭給你撈十斤八斤的，管夠！”
一家人圍坐著閑聊，其樂融融，誰都沒有不開眼地提起李克軍父子。
余華徹底放松下來，她覺得李勇兵這一家子人真好，家風正，和和美美，是她見過最讓人羨慕的家庭。
天色漸黑，余華準備告辭時，李克�騎著摩托車回來了。
人未到，一股濃郁霸道的雞湯香味已經先一步鑽進了病房。
真香啊！
余華心底感慨萬千。
她在省城家里也常喝雞湯，可到了李克軍家這麼多天，別說雞湯，連個雞蛋都精貴。她只能安慰自己，鄉下老母雞要留著下蛋，舍不得殺。
可你看李克�。
他一進門，眼里就只有他媳婦兒。
“爸，媽，你們先帶小寶回去休息，我今晚守夜。”
他放下飯盒，看到余華時也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趙穎身上，那眼神里的心疼和珍視，根本藏不住。
“我炖了兩只雞，你們也回去喝點湯補補。”
趙穎虛弱地搖搖頭，說沒胃口。
李克�也不勉強，柔聲哄著，自己先盛了一碗。
“對了爸，”他忽然想起什麼，對李勇兵說，“你回頭在村里打听打听，看誰家在山上挖到過野山參，五年、十年、二十年的都行，多少錢我都買，我想給穎好好補補身子……”
一旁的余華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這才是男人。
這才是丈夫。
一言一行，一點一滴，心里裝的全是自己的媳婦。
更別提，他是那個在滔天巨浪里，不要命地把妻兒從鬼門關搶回來的人。
趙穎真是好福氣！
余華忍不住想，要是李克軍能有李克�一半的好，自己這輩子，值了。
醫生說小寶情況穩定，可以先回家。
余華便自告奮勇，用自行車載著小寶，跟李勇兵夫婦一同回村。
一路歡聲笑語。
可當她推著車走到李克軍家門口時，一道黑影從暗處猛地躥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是李克軍。
他的臉在夜色中陰沉得可怕。
他看到余華自行車後座上殘留的、屬于小寶的糖紙，看到她和李勇兵有說有笑地告別，哪里還不明白？
她騙了他，偷偷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