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李鐵柱，冷笑了一聲。
“好！”
“那咱們，接著算，第二筆賬！”
“——人命賬！”
“人命賬？！”
王大錘聞言，先是一愣。
隨即，臉上便浮現出了一抹，惱羞成怒的，猙獰！
“李鐵柱！你他娘的，少在這里危言聳听！血口噴人！”
“老子什麼時候，草菅人命了？！”
“沒有？”
李鐵柱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復雜神色。
他，沒有再看王大錘。
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院子里。
那黑壓壓的，幾百號，麻木而又，沉默的社員！
“同志們！”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溫和，而又充滿了力量。
“我剛才听你們說！你們每天都要工作十四個小時！”
“早上天不亮就要出工！晚上月亮升起來了才能收工！”
“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刨去吃飯，剩下的時間還要去修補工具，開批斗會！”
“我請問，這是不是真的？！”
他的話音剛落。
院子里那本是死寂的人群，瞬間就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騷動！
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他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疑和不解！
他們不明白。
這個高高在上的場部領導。
為什麼會突然關心起，他們這些最底層的牛馬的死活？
……
“怎麼？！都不敢說嗎？！”
李鐵柱笑了。
“好！”
“那我就當是真的！”
“一天十四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勞動！”
“這是什麼概念？！”
“這是在透支！是在拿我們寶貴的勞動人民的生命，和健康開玩笑！”
“這也是為什麼！你們一分隊的傷病率會那麼高！你們的農具損耗率會那麼高！”
“因為人不是鐵打的！”
“當一個人的身體和精神被壓榨到了極限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他的體力都會急劇下降！”
“他會更容易出錯！更容易受傷！”
“他也根本就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愛惜手中的工具！”
“王隊長！”
他的目光再次如同利劍一般，刺向了那個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的刀疤臉！
“你所謂的‘模範生產隊’！你所謂的‘產量第一’！”
“根本就不是靠什麼先進的管理，和科學的方法得來的！”
“而是靠這種最野蠻、最原始、最不人道的壓榨和剝削換來的！”
“你所謂的功績！”
“不過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領導，用來粉飾自己、向上爬的遮羞布！”
“而這塊光鮮亮麗的遮羞布下面！”
“掩蓋的卻全都是，這些最底層的勞動人民的……”
“血！和！淚！”
……
這誅心之言！
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
瞬間就照亮了在場，所有被壓迫者的內心！
也瞬間就撕碎了王大錘，那用“集體榮譽”和“光榮傳統”編織起來的虛偽外衣！
院子里那幾百個本是麻木的社員！
在听到這番話之後，那雙本是死寂的眼眸里。
瞬間就亮了起來！
他們一個個都抬起了頭！
用一種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個站在院子中央。
那個為了他們這些“牛馬”，而仗義執言的年輕領導！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
在這個冰冷、殘酷、毫無人性可言的西風農場里！
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人！
竟然還會有人肯為他們說話！
竟然還會有人會去在乎他們的死活！
……
“你……你……你放屁！”
王大錘面容扭曲。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今天要是再不做點什麼！
他在這個分隊經營了十幾年的絕對權威！
就要徹底地土崩瓦解！
“李鐵柱！”
“你他娘的少在這里妖言惑眾！煽動人心！”
“再敢多說一句，老子今天非得撕了你的嘴不可！”
……
“哼，不自量力。”
李鐵柱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冰冷的不屑。
他松開了，那只鉗住對方手腕的手。
然後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王隊長，我今天已經給足了你面子。”
“念在你也曾為國家，流過血，出過力的份上。”
“我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
“現在帶著你的人滾回去，給我好好地，反省反省！”
“否則……”
……
“滾回去反省？”
王大錘听到這話，那張本就猙獰的刀疤臉，瞬間扭曲得如同惡鬼！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白臉，竟然敢當著幾百號人的面，教訓他？！
“老子反省你媽！”
王大錘徹底喪失了理智，他那砂鍋一般大小的鐵拳，如同出膛的炮彈。
攜帶著呼嘯的惡風，狠狠地砸向李鐵柱的面門！
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憤怒和殺意！
他要一拳，就將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那張英俊的臉，給砸成一攤肉泥！
“啊！”
甦曉梅再次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院子里的社員們，也一個個嚇得閉上了眼楮，不忍再看那血腥的一幕！
張龍和趙虎的嘴角，勾起了殘忍的笑意。
王大錘的鐵拳，他們是見識過的！
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要是打在人的臉上，連頭都要被打爆！
然而！！！
面對那雷霆萬鈞的一拳。
李鐵柱，不閃不避！
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只是，在拳風即將及面的一剎那！
他看似隨意地，抬起了右腿。
快！
快到極致！
快到所有人的視網膜，都來不及捕捉他的動作！
膝蓋如同攻城錘一般，自下而上！
狠狠地，撞在了王大錘。
那，如同水桶一般粗壯的，小腹之上！
“砰！”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巨響！
王大錘那如同鐵塔一般，魁梧的身軀。
瞬間弓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蝦！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眼中的凶光，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
他低著頭，看著那個，頂在自己小腹上的，堅硬膝蓋。
只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仿佛被撞得錯了位！
一股再也無法壓制的，劇痛和惡心！
從他的胃里，瘋狂地，翻涌了上來！
“嘔……”
他再也忍不住。
張開嘴，將中午吃的那些，窩窩頭和咸菜，混合著酸澀的胃液，全都吐了出來！
……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人，都如同，白天見了鬼一般！
駭然地，看著眼前這，顛覆了他們認知的一幕！
他們，看到了什麼？！
那個，在他們心中，如同神魔一般，不可戰勝的王大錘！
竟然，被這個新來的副科長，一招！
僅僅，一招！
就給，打得當眾嘔吐？！
這……
這他娘的，還是人嗎？！
……
……
“隊……隊長！”
短暫的死寂之後，那幾個在王大錘身後的干部，終于反應了過來！
他們一個個，目眥欲裂，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媽的！這小子，敢打我們隊長！”
“弄死他！”
“為隊長報仇！”
他們一個個，都紅了眼！
有的，順手抄起了牆角的扁擔！
有的，直接抽出了腰間的，武裝帶！
如同，一群被激怒了的瘋狗！
悍不畏死地，朝著李鐵柱，沖了過來！
……
然而！
面對那，氣勢洶洶地，沖過來的幾個人。
李鐵柱的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慌亂。
他只是，緩緩地從腰間。
拔出了那把，黑洞洞的，散發著冰冷殺意的……
五四式手槍！
“ 噠！”
一聲，清脆的，子彈上膛聲！
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瞬間就讓那幾個，本是狀若瘋虎的干部，腳步為之一頓！
“我看誰，還敢再往前走一步！”
李鐵柱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那黑洞洞的槍口，緩緩地，從那幾個干部的臉上掃過。
那眼神，就如同在看幾個，早已是冰冷的，死人！
那幾個干部，被那冰冷的槍口指著。
只覺得，自己的後背，瞬間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給徹底浸透了！
他們十分懷疑！
自己，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
下一秒，自己的腦袋，就會像一個被打爛的西瓜一樣！
“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
“怎麼？”
“怕了？”
李鐵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滿了譏誚的弧度。
“剛才那股子，要為你們隊長，報仇的英雄氣概呢？！”
“被狗吃了嗎？！”
他這番話，充滿了赤裸裸的羞辱！
那幾個干部，被他說得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稍輕，性格也比較沖動的干部。
被他這麼一激，那股子血性，瞬間就涌上了頭！
“媽的！老子跟你拼了！”
他怒吼一聲，舉起手中的扁擔，就要再次沖上來！
“老子就不信！你敢在這里，開槍？！”
他，是在賭！
賭，對方不敢！
賭，對方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然射殺，國家干部！
然而，他還是太低估了李鐵柱。
……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打破了戈壁灘上，傍晚的寧靜！
那名，剛剛沖出兩步的年輕干部。
身體，猛地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了頭。
看著自己那，早已是被鮮血，染紅的大腿。
看著那個，不斷往外冒著血的，猙獰彈孔。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就傳遍了他的全身！
“啊——！！！”
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
他手中的扁擔，“ 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整個人也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癱軟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