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槍，不僅打斷了那個年輕干部的腿。
也徹底擊碎了在場所有人心中，那最後一絲，僥幸的幻想！
血腥味混合著火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院子里那幾百個社員，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是魂飛魄散！
他們一個個，都如同受驚的鵪鶉一般，下意識地朝著後面，退了好幾步！
而王大錘手下的那幾個干部，更是被嚇得是肝膽俱裂！
他們看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痛苦哀嚎的同伴。
再看看那個，手持著冒著青煙的手槍，一臉冷漠。
如同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殺神一般的年輕人。
他們心中的那點血性和勇氣，早已是，蕩然無存！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就連，那兩個一直抱著胳膊，看好戲的警衛連精銳。
張龍和趙虎！
臉上的那抹幸災樂禍，也早已是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震驚！
瘋子！
這個姓李的，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竟然，真的敢開槍？！
他竟然，真的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然射傷，國家干部？！
他，難道就不怕，被送上軍事法庭嗎？！
他，難道就不怕，被就地槍決嗎？！
……
“你……你……”
那個，被李鐵柱一膝蓋，頂得還在干嘔的王大錘。
在看到這一幕之後，那雙本就充滿了血絲的眼楮，瞬間瞪得滾圓！
他指著李鐵柱，那張平靜的臉。
用一種，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滔天怒火的聲音，厲聲質問道︰
“李鐵柱！你他娘的，瘋了嗎？！”
“你，竟然敢，對我們國家的干部，開槍？！”
“你，這是公然的，武裝叛亂！這是，現行的反革命！”
“你，死定了！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
面對他那，歇斯底里的咆哮。
李鐵柱的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慌亂。
他只是用一種，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著對方。
緩緩地，吹了吹自己那，依舊是有些發燙的槍口。
然後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曉梅。”
“嗯？”
甦曉梅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記下來。”
李鐵柱頭也不回地，說道。
“記什麼？”
甦曉梅有些不解。
“就記，”
李鐵柱的聲音，冰冷而又不容置疑。
“1975年，x月x日，下午五時許。”
“我，生產建設科副科長，李鐵柱！”
“在，西風農場一分隊，執行‘農具普查’公務期間！”
“遭到一分隊隊長，王大錘！及其手下數名干部的，公然圍攻，和暴力抗法！”
“本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情況下！”
“為保護所攜帶的機密文件及調查資料，迫于無奈，鳴槍示警！”
“在示警無效後，為制止對方的，進一步暴力行為，果斷開槍！”
“擊傷其中一名，主要暴力分子的大腿！”
“成功制止了一場，性質極其惡劣的，有組織，有預謀的，針對上級領導的，武裝襲擊事件！”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字正腔圓，條理清晰！
直接就將自己那，看似“無法無天”的開槍行為！
給瞬間定性成了一場，“大義凜然，英勇無畏”的，正當防衛！
也瞬間就將，王大錘等人那，看似“佔理”的，批斗行為！
給死死地，釘在了，“暴力抗法，武裝叛亂”的，恥辱柱上！
……
“你……你……你胡說八道！你血口噴人！”
王大錘听到這話，氣得是，險些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
這個年輕人，不僅是身手狠辣！
政治斗爭水平！
竟然也是，如此的高！
“怎麼？”
李鐵柱挑了挑眉。
那黑洞洞的槍口，緩緩地對準了王大錘那，早已是變得鐵青的刀疤臉。
“王隊長，你對我的這個，‘事件定性’，有什麼意見嗎？”
“還是說……”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也想嘗嘗，我這槍子兒的味道？”
……
咕嚕……
王大錘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從對方那黑洞洞的槍口里，傳來了一股，讓他從靈魂深處，都感到戰栗的，冰冷殺意！
他毫不懷疑！
自己要是再敢，多說半句廢話！
下一秒，自己的腦袋，就會像一個被打爛的西瓜一樣，炸裂開來！
“好！”
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字。
“算你狠！”
他死死地，盯著李鐵柱那張，年輕而又平靜的臉。
那眼神里的怨毒和不甘，幾乎快要凝成實質！
“李鐵柱！你給老子等著！”
“我，現在就去場部！去找馬場長！”
“我不信！在這西風農場！還沒有一個，能說理的地方了！”
“我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去吧。”
李鐵柱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記得，把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地，都告訴他。”
“順便，也幫我問問他。”
“下級干部對上級領導的武裝襲擊，究竟是個什麼罪？”
……
“你……”
李鐵柱這，充滿了威脅和暗示意味的話語！
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涼水！
瞬間澆在，王大錘的頭頂！
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看著那個，如同斗敗了的公雞一般的王大錘。
李鐵柱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屑。
他懶得再理會這個，早已是不足為懼的，手下敗將。
他收起了手槍，轉過身。
再次，面向了院子里那，黑壓壓的，幾百號社員。
這一次，他沒有，再說什麼，慷慨激昂的，大道理。
他只是用一種，無比真誠的語氣，說道︰
“同志們！”
“今天的一分隊之行，讓我見識到了你們工作上的困苦。”
“但是，我今天，想告訴你們！”
“這里不是舊社會的，血汗工廠！更不是，地主老財的，奴隸莊園！”
“而是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是偉大的，黨領導下的人民農場！”
“像王大錘這種，一天強制你們，工作十四個小時的野蠻行為！”
“這不是，在搞生產！這是在逼迫勞動！這是在草菅人命！”
“這是嚴重違背了，我們黨的宗旨！和國家法律的，犯罪行為！”
“我，李鐵柱！”
“作為，場部生產建設科的副科長！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去糾正這種，錯誤的行為！”
“我，現在就向大家保證！”
“回到場部之後！我一定會把這個情況，如實地，向上級領導反映！”
“堅決叫停這種，毫無人性的，壓榨行為！”
“今後，每天的工作時間，不得超過八個小時！”
“中午必須保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凡是，有傷病的同志！一律，不準下地！”
“必須，在宿舍，或者醫務室，好好休養！”
……
這一番話。
如同一顆，重磅炸彈！
瞬間就在那，死寂的人群中引爆了！
“我的天！我……我沒听錯吧？！”
“一天只用干，八個小時？！”
“中午，還能休息兩個小時？！”
“生病了，還不用下地？！”
“這……這怎麼可能？！咱們農場，啥時候有過這種好事？！”
“是啊！我還以為，咱們這輩子就得這麼，累死累活地，干到死了呢！”
短暫的震驚之後。
人群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和掌聲！
“好！說得好！”
“李副科長！您，真是我們的大救星啊！”
“青天大老爺啊！我們終于盼來，一個肯為我們說話的好領導了！”
所有的人，都用最樸素，最真摯的方式！
表達著，對這位新領導的擁護！和愛戴！
……
“同志們！”
李鐵柱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光說不練，假把式！”
“我現在，就要深入到群眾中去！去親自看看，大家的伙食情況！和住宿情況！”
“我倒要看看！我們所謂的‘模範分隊’，到底是怎麼，‘模範’的！”
“好！”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了，雷鳴般的，叫好聲！
上百個，衣衫襤褸，面帶激動的社員們。
簇擁著，李鐵柱和甦曉梅。
浩浩蕩蕩地，朝著那幾排，低矮破敗的職工宿舍區，走了過去！
那場面，就如同，迎接凱旋的英雄！
……
……
王大錘，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那個打傷自己的年輕人。
在自己手下那群，“愚民”的簇擁下，漸漸遠去。
他雙拳緊握！
指甲，早已是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
“隊……隊長……”
黑子趕忙上前攙扶起王大錘。
一臉不甘地說道。
“我們……我們就這麼，讓他走了？！”
“不然呢？！”
王大錘，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他，何嘗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打，打不過！
說，說不過！
就連，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群眾基礎”！
也在對方那，三言兩語的“煽動”之下，瞬間就，土崩瓦解！
……
王大錘緩緩地，轉過身。
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楮，死死地盯住了那兩個。
從始至終，都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的，“門神”。
——張龍和趙虎！
“你們，兩個！”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冰冷。
“告訴我！”
“那個姓李的，到底是個什麼來頭？！”